题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很早就想叙著笔端,今天得以如愿。
深秋的风吹动坟头的枯草,像母亲蓬乱的头发在颤动。他点燃一支烟,静静得坐在母亲坟前,他知道母亲最喜欢看他吞云吐雾的样子。
想到母亲,他哭了,他知道他的智障母亲,别人都叫她“疯玲子”的母亲,在漆黑的坟墓里,一年的时间看不到儿子是多么痛苦!
从他记事起,母亲每天都蓬乱着头发,要么在街上乱窜,要么就坐在屋里拿着他满月时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嘟嘟囔囔。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好像谁都不熟悉,就连自己腿有残疾丈夫,她都显得陌生和畏惧,但她却只有一个挂念,那就是儿子,他就是母亲的全部,那时他走到哪里,母亲常常会尾随在后面,他羡慕别人都有一个好母亲,他想方设法躲避自己的傻母亲,他常常对着母亲大吼大叫,大声训斥,母亲这时常会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哇大哭。其实母亲很少哭的,甚至有一次喝醉酒的丈夫把瓶子砸中她的额头,她还站在那里“叽叽”的傻笑。
父亲常常喝醉酒,常常喝醉后打母亲。父亲常嫌母亲不会疼人,常嫌母亲嘴馋。他说:“只要到她嘴边的东西,谁也要不去”!但他却不这么认为,每次在外面,只要别人施舍给她的好吃的,母亲总会小心翼翼的揣回家给他。有一次邻居给了她一个苹果,母亲硬是在口袋里揣了五天,等他从住宿的镇中学回家时,母亲捧着已经霉烂了的苹果使劲往他手里塞。
母亲的世界是单一的,除了儿子就是儿子。几天见不到他,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会走到十几里外的镇中学,坐在校门口旁的石阶上望着大门,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他腿残的丈夫骑着三轮车边拽边训斥的把她拖走。
中学毕业后,他到镇上一家企业上班,随着年龄长大,他渐渐地理解了母亲的艰辛,慢慢的他不再嫌弃母亲了,他笑母亲会笑得更灿烂,他说话,母亲会静静的很仔细的聆听。认识母亲的人都说母亲好像“不疯了”。发工资时,他常常会给母亲买件新衣,母亲这时就会连蹦带跳的跑到街上,欢得赛过一个孩子。
傍晚,母亲会站在村口的杨树下等他下班,无论刮风下雨,母亲翘首远眺的姿势是村头独特、恒久的风景。
由于公司的安排,他要到县城的总公司培训几天,临走时母亲拉着他的衣服像孩子般恋恋不舍,他安慰了母亲几句便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公交。车行驶了很远,他还能从汽车的反光镜里看见母亲踮着脚尖拼命的向汽车方向张望。
就是这个镜中的背影,竞成为他和母亲的永别。
在等不到他回家的时间里,母亲显得魂不守舍,一趟趟往返在村口的杨树下,眺望着大路的尽头……
去年的今天,他痛苦终生的日子。母亲终于忍不住对儿子的思念半夜起床,不曾惊动她酣睡的丈夫,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出家门,顺着公路去寻找她最最爱着的儿子。终于,在公路的岔口被急驰的汽车撞飞在路中间……
母亲走了,带着对儿子无尽的爱和眷恋,宛如大杨树上的树叶在秋风中飘零飞远。从此他再也看不到村口那蹒跚迂回的身影,再也听不到街上那幸福、自豪的炫耀,再也感受不到那炽烈、至纯的牵挂……
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抓了一把黄土,他把燃尽的烟蒂埋了进去。坟头的枯草起伏着,摇摆着,母亲,是你见到儿子时兴奋的跳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