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利见桥边一个散淡的人
—— 读舒中自选诗十首
王晓振
时间是一条河流。我们都在这条河里游来游去。有人喜欢浮在水面，一边游，一边细数阳光。有人喜欢潜在水底，和水草一起招摇。有的喜欢游上游下，穿梭水中，像一条快乐的鱼。时间不能阻止他，他喜欢逆流而上。这样他更能看清时间的本质，更能感受时间的可贵。生命就在时间这条河里诞生，也在这条河里成长与消失。时间不老，水流不息，人各有各的不同。
河流不曾命名，但上面有一座桥，叫利见桥，又称见桥。它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诗人舒中就在桥南出生，成长，直到二十几岁，到县城文化馆工作，才算离开。我姥姥家在桥北，小时候就经常在桥上玩儿。桥边有一根极高的电线杆，最上边有一大喇叭，经常播放革命歌曲和某主席的最高指示。北面有三间大瓦房，是供销社的门市部，里面的点心和糖块非常有人，在它高高的柜台外面，我不知流下了多少丰富的口水。舒中也应该在此玩过，只是我们不曾谋面，其实就是当时见了，两个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也想不到几十年后，成为酒朋诗侣。
但一想到从前，我就觉得舒中就该活着三百年以前。他一定是个秀才，可终生没有中举。身材消瘦，穿一件阔大却老旧的长衫。职业是私塾先生，平时谁家红白喜事，就负责记账，兼管一些邻里之间的纠纷。他是一个外表冷漠，可内心极热的人。处理完事，人家照例要管饭管酒的，饭没吃，他已七分醉。于是，不管街坊四邻怎样挽留，他坚持回家。一路歪斜地走，边走边从喉咙里吼出几句唱词:我正在城楼观风景，耳听的城外乱纷纷。。。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闲暇时，他就提着鸟笼，到村外遛鸟。村外沟渠纵横，水草丰茂。虽是北方平原，可景色一点也不逊于江南。
远处，站立一棵树，一棵长在河边的柳树。纸条柔软，随风飘荡。可今天这棵树却郁郁寡欢，它看飞鸟自由飞翔，它想到了自身的桎梏。春天是他们的，热闹是他们的，自由是他们的。整个春天都是他们的。我的疼痛谁能理解，我的孤独向谁诉说呢。我只有狠命扎根，向下，向下，去汲取那地下甘甜的泉水。再努力向上，向上，抓住那温暖的阳光，长出绿芽，坚硬躯干。让自己成为一棵名副其实的树。从今以后，固守自己的土地，不再眼睁睁看春天白白走过。一棵树，一定要长成一棵根深而且叶茂的树。这是一棵柳树的诺言，也是树旁舒中的感慨。
近处，是一棵秋天才成熟的葵花。此时，它正围着阳光转圈儿。它追随着太阳，就像追逐着自己的神。这是能通向来世的植物。它的根，它的叶，它的圆圆的脸，都暗含了生的秘密。挺直，倔强，高洁还有与生俱来的坚定。葵花的高贵还来源于它的低头，它的谦卑。它俯下身子，贴近大地，就找到归宿。大地金黄，灌满野蜜，幸福颤栗不已。葵花，来世的葵花，蓬蓬勃勃，生生不息。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舒中就慢慢迈着方步，踱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沏茶。看茶叶在沸水中翻滚。水里流淌火焰。喝一杯，馨香满口，沁人心脾。一片茶叶，沉入杯底，化成缕缕清香。茶禅一味，喝茶人此刻已入佛境。再燃一炷香，俗世就离得更远。
喝完茶，就到院子里走走。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阳光温暖，植物们幸福快乐。紫葡萄熟了。“葡萄们，坚实饱满，周身涨得紫红，这些迫不及待的姑娘，头也不回，任凭牛车，颠簸得群山摇晃，只为远离故乡。”葡萄熟了，就要离开，就要到很远的地方，我的良心不安了。眼泪来了 ，舒中就是一个善良而又敏感的人。
蒲公英，“陪伴那匍匐于地的叶片，一生不能虚荣的站起来。流年易逝，从出生到现在，疼到风雨飘摇，痛到生离死别，还是把根伸了又伸，拯救那些黑处的爱，重归生活。”一朵蒲公英可以拯救世界，一朵花终究青史留名。
夜晚来临，诗人站在桥上远望。一朵洁白的莲花，从远处飘来。” 莲花在舞蹈，莲花在吟诵，浮世飘摇，脱胎换骨，原来简易平静 ，侧耳倾听，
每一枚花瓣，都托举恩情和相知。”莲花，君子也。高洁，脱俗而又清新自然。见此，舒中感动不已，以至泪流满面。
月上中天，利见桥下，流水淙淙。一声低沉中饱含沧桑的声音，从桥头传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耳听的城外乱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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