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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拣煤渣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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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6/2/4 10:35:45
  • 来自:中国 山东 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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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煤渣的老人



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着黄马甲的老太太蹲在垃圾桶旁一动不动。于是,就有些担心,紧蹬几下赶过去,才看清老太太是在拣煤渣儿。垃圾桶旁有一小坨灰渣儿,不是灰白,而是木红色的炉灰。粗糙的的大手拨弄得很仔细。一旁的一个白色塑料袋上有些玉米粒似的煤块儿。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顿生些可怜。抬腕看了一下表,时间很充裕,就停下里想跟老太太聊几句。老太太挑拣的很投入,就像没发现我似的,依旧轻轻地拨拉着,捡到块煤渣,满是皱纹的、古铜色的脸颊上立刻泛出一些欢悦,很麻利的扔到塑料袋上,又继续拨拉着。

我不好意思打断她,就显得有些尴尬。在老太太身旁,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都锈蚀了。仔细看,才看清上面的漆是青色的。车上放着垃圾桶,里面露出地破扫帚把儿。那红色塑料桶脏的,跟饭店里的泔水桶差不多,隐隐散发出一种霉臭味;车厢里塞满了一些碎箱子纸片,各色塑料袋、花花绿绿的广告纸、零碎的塑料泡沫啥的,看来都是老太太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随手扔在了车上。最显眼的是,三轮车后面挂着个麻袋似的黑色塑料带,里面鼓鼓囊囊的,一袋袋垃圾露在袋子口。看来是老太太从路旁收拣来的。每天上班,总会看到路旁的树下有一袋袋垃圾,那都是开店的放那儿的,打扫卫生的老太太就会收集起来;老太太的大扫把放在她身后,黑黑的木把磨得很光滑,扫帚枝编的竹栅,上面系满了织编织袋的白色纤维,看来是刚系上去的,很白,很厚实,很显眼。

这和老太太的一身穿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老太太黑色的裤子上满是褶皱;枣红色的面包服松松垮垮的,上面满是尘埃污迹;挂在脖子上的黑色棉手套拖在地上,显得丑陋无比,肮脏不堪。那一定是他自己做的,套口的针脚子有一厘米长,还七歪八扭的。看来老太太的针线活儿不好。就是农村人说的很拙,不会做针线活儿,也只能干些粗活儿。这和她现在干的活很搭。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嘲弄她,对她不恭?我心里多了些愧疚,目光又游离在她抱头的围巾上。这应该是块乳白色的方围巾,像是新买的,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苍老的脸,连同她的黑呢绒帽子也包在围巾里,只是在额前露出个边角来。

我的不时打量终于惊动了专心捡煤屑的老太太。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冲她友好的一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想离开了。老太太看来是很好说话的,有点儿瘪的嘴一张,两颗黄黑的大牙立刻露出来。两边的牙齿掉了,独凸显出两颗大牙,看上去就有些难看,甚至是恐怖。

“不捡出来扔了怪可惜的,都没着透呢,”老太太说着,扭头看看对面门店的大卷帘门。此时还早,店家并没开门,想必是昨晚关门时打扫出来的,没倒进垃圾桶里,就那样顺手倒在了地上。“每天都这么一堆,昨日那堆光黑炭呢,今儿会好些。”

“是您让倒这儿的?为何不倒进垃圾桶里啊?”我饶有兴趣的问。

老太太嘴一撇,摇摇头,“啥人都有啊,”说着,继续她的活儿。

我就开玩笑的说:“也许,他们知道您喜欢这些碳,故意倒这儿给你留的,真倒进垃圾桶里,那么多垃圾,难捡啊。”我故意替倒炉灰的人说好话。

“不是那回事,不是那回事,”老太太马上否决,口气很坚决,说着,她站起身来,从车上拿下扫帚和铁簸萁把炉灰扫净倒进垃圾桶里,那些挑出来的碳屑被她用塑料袋一裹,扔在三轮车上,又动手去拿车后塑料袋里的垃圾往垃圾桶里倒。

“你们真是辛苦啊,”我冲老太太一笑说着就想走。

“没办法呢,但凡有点条件,谁愿意干这个,又脏又累的,还不安全哩。昨天,俺一个老姐妹就被车碰了,还在医院呢,腿不一定保住。”

老太太很能说。我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看到这个矮矮的、胖胖的、脏脏的、很能说的老女人,本想多听她唠叨些。可是,我还要赶班车呢,在她的说话声中匆匆离去。尽管,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拣煤渣,我小时候也干过。也就是六七岁上,到村南大窑的炉渣堆里捡。不是大人让,是看小伙伴们都去就跟着去了。拐个小竹筐,拿着自己用铁丝拧的三齿钩子,就在如小山似的炉渣堆上扒拉着。炉渣堆不知被扒拉了多少遍,找到块渣碳并不容易。扒拉半个上午,筐子底都盖不过来,还不如跟着运煤车捡散在地上的碎煤渣儿。

这事儿还是跟着关东爷家嘲娘娘学的,她总能捡到很多。可是,大窑里巡视的看见的往往不让,轻则叱喝几句,把你赶出来;重则夺了你的筐子,把你捡的炭渣儿倒掉,弄不好筐子都不给你了。嘲娘娘就被人家夺了好几次筐子去,她总是跟在人家后面絮絮叨叨的分辩着。最后,往往是人家会把筐子还给她。看她一个半嘲半傻的人,谁也不忍心不给她。只是,给她后把她撵走。而她很有耐性,见人家走了还会回来捡。因为,关东爷就等着她捡的煤点炉子,要是捡不回来,饭也不给她吃。

俺们小孩子跑得快,很少有被看门的抓到。不让跟着煤车捡就等在炉渣堆旁,等着运煤渣的车来。新出窑的煤渣往往冒着热气,很烫的。可是,孩子们可不管这些,煤渣一倒下就一窝蜂似的扑上去扒拉。哪怕是熏得睁不开眼,烫得钩子把都不敢拿也不停手。因为,你不捡很快就捡完了,啥也捞不到。争抢时,哪怕是小手上烫起了泡也不觉得疼。

而我捡的一大部分往往给了嘲娘娘。她抢不过孩子们,就捡的少。捡不够,关东爷就不给她饭吃。我常在关东爷家玩,也常见关东爷吃饭,让嘲娘娘在一旁看着,等他吃完了,剩下的就给嘲娘娘吃点,还常让嘲娘娘喝刷锅水。嘲娘娘就喝,喝得还很香,总是端起碗来一气喝下去,就像是喝的啥美味汤。

当时,就觉得她可怜,却没有恨关东爷的想法,看惯了,习以为常了。但是,每次和嘲娘娘一块儿出去,不管是挖菜、拾豆子还是捡煤渣,我都给嘲娘娘些,只为她能吃上饭。我捡多捡少没关系,娘总是笑着夸我。

记得那时,整个冬天,我家也很少点炉子。总是在过年的时候才点上几天。都是爹从外面弄些煤屑回来,掺上点红土,拌湿了烧,往往不是很旺。中午饭,娘总是九点就开始做饭。晚了,还是常常用大锅烧饭,很快的,十几分钟就做烧终了。

那时候,生活条件都不好。娘常坐在炉子旁纳鞋底。尽管屋里还是冻得伸不出手,娘满是冻疮的手一点也不暖和。每当我跑回家来,娘总是把我揽在怀里,攥攥我冰冷的小手……

捡煤渣的老太太总不会是跟嘲娘娘一样,家里就等着她捡的煤点炉子做饭吧?看到她,突然就觉得她很像嘲娘娘。应该不会了,现在不像过去,不愁吃不愁穿了,煤也不贵,七八百元一吨,应该买得起呀。可是,看到老太太,为何我心生那么多怜悯和凄凉呢?

走出很远了,我又停下来回头望着。垃圾桶旁,穿着黄马甲的身影还在那儿晃动……

王子营

二〇一六年二月四日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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