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相会
话说,董永喜得二孙,欣喜之极,逢人就说,接受着相邻的道贺,无比享受。董家几世单传,终于在儿子辈上打破了禁锢,爹娘地下有知还不知如何高兴呢。他先去跟爹娘报喜,唠叨了半天,又跑去和老槐仙说。这得感谢老槐仙呀,要不是老槐仙的槐籽,何有自己的二孙。他深施一礼,又搂抱着老槐树,亲吻他粗糙的树干,和老槐树不停的说着,又在槐树下对天施礼。董永的异常举动招来很多过路人,还以为这个孝子疯了呢,都围在老槐树下看。董永向众人道,“孝能感天动地,槐籽有助孕功效,有心人快来拜一拜吧,一定会得回报,消灾纳福。”众人只是笑,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董永叹口气,“善孝在心,何故嬉笑。你们如此,如何能举孝廉?”就有人笑说:“朝廷举孝廉,那是为了让富人拿钱买官。你倒是没花钱,被推举为孝子也没做官呀,还是个高昌候呢,有啥用呢,不给你官做,就没人给你送礼,你照样忍饥挨饿、吃糠咽菜?”董永忙辩解,“话不能这么说,行孝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融合亲情,人人相亲,和谐相处,共享美好生活。只有父爱子,子爱父,邻邻相亲;民拥官,官忠君,君爱天下子民,我们才能安居乐业。”许多人听着直笑,闲言碎语也多,“难道说,咱们孝,地主就不收租子了,朝廷就免除徭役了,上苍就不会降旱魔、虫灾、淫水了?”一句话,使董永语塞。所有人哈哈大笑。又有人道,“虽然俺很尊重你,你是个世间少有的孝子,对棵遭雷击的老槐树也怀敬畏之心。可是,世事万物,都有生存之道,那就是你争我夺,创造有利条件活下去。人也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真道理,像你这样的傻子,免了佃户的租子,拒绝了做官,所以才一贫如洗,还大谈啥孝,真是愚昧,像是不食人家烟火似的。”
一语语嘲弄使得董永无言回驳,在人们的嘲笑声中,只得悻悻离开。是啊,他说不服众人,也想不明白,就自己躲在芦苇从里叹息了半天。可是,他始终认为,孝没错,孝不是富有,也不是贫穷。孝是仁、真、善,朝廷都提倡孝,天人也提倡孝,佛家更是如此,把孝当修身的法宝。只是推崇孝太难,万物众生难教化啊。不过,怎说,现在跟过去比,能过安稳的日子,这就是天下孝的效应,不比以前逃难时好多了吗。 董永回到家里,董仲已经做好了饭,他特意炖的鸡汤,第一碗端到他面前。他怎舍得吃呢,亲自端给儿媳妇,育着两个孩子呢,孩子需要奶水喂养,让儿媳妇多喝些鸡汤,多下奶,孙儿才能不挨饿,长得壮。看公公亲自端过鸡汤,傅儿忙说:“爹,你喝吧,补补身子,这还有呢。”董仲也说:“是啊,爹爹,您别让了,快喝吧,你身子也弱。”董永摇摇头,“为父身子好着呢,还是傅儿多喝些好。”看公公紧让个不停,傅儿只好接过去,满眼的感激,叫了声爹,说刚才和董郎提到,该给孩子起个名字了,这事儿得爹爹给起。董永听了很高兴,“叫啥呢,让我好好想想。”董仲应着,小心的伺候爹和妻子吃饭。
饭后,董永回到了自己的草屋里。是的,他已经把宽敞的草屋让给了儿子一家住,他住进了旧草屋。昏暗的油灯下,他一个人坐在床边出神。心思并不在给孙子起名上,而是想着老槐树下的一幕。这些人啊,有了安定的日子,也不再饿肚子,更不用背井离乡,心就有些祟,生些龌龊,竟自私自利起来。如果人人都这样,还路不拾遗,怕是上门抢劫了吧。到时候,你争我夺,这个世道就会再乱起来,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觉得当今皇上没错,应该和他一样,看到了这些,只有孝治天下,天下才安稳,众生才有好日子过。现在的皇上也是一介布衣,最了解民间疾苦,就是为了消除人民疾苦,有着皇家血统的他才揭竿起义,推翻新莽,消灭草寇,还人间一个太平盛世,这不就是最大的孝吗?而他的子民呢,吃饱了、穿暖了,享受太平了,却生出些大不道来,着实让人寒心。是!自己这个王侯、孝子和平民一样。可不是朝廷没赏,是自己不要。过太平生活就很知足了,如果人人有自己这份心,世道该多好啊。 董永出了阵子神,听到敲门声,才知道董仲立在门口问候。董永让他去伺候老婆孩子,要是没啥事儿就早歇了,这些日子,你累得不轻,耕种、打工,还得伺候月子。董仲答应了一声,去了。董永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儿子和儿媳还是满意的,行事上、礼节上,小两口做得都说得过去,也从不违背他的心愿,这就好,他很满足。董永从门缝里看儿子屋里灯灭了,他也吹了灯,在床上躺下来,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董永就觉得有信使轻呼他,他的元神很快离了身,随信使而去。只觉得身子飘飘摇摇,越过一座银光闪闪的大门,他被请入一偏殿内沐浴更衣。沐浴时,只觉得这水滑如脂,奇香无比,洗净一身污秽,顿觉清爽无限,浑身像透明了似的,有小童捧着五彩官衣,帮着更换好,引领官走在前面飘飘摇摇,他就紧跟着,怕跟丢了自己迷路。很快的,一座雄伟大殿出现在眼前,似到了皇宫金銮,一片金碧辉煌,又透出霞光万道,比金銮豪华万千。大殿内,祥云脚下生,威严不闻声,分列两旁的仙人一身傲骨,目不斜视。董永惶惶恐恐的上殿来,不敢直视金殿上,偷眼瞅,却看太白金星冲他招手,也就认识他了,赶紧加快脚步上殿来,早有太白金星出列禀告,孝仙觐见。“传进来吧”,那玉皇一脸愠色。董永进来后,他赶紧跪下施礼,“吾皇万岁万万岁!”“罢了罢了,平身吧,”声如洪钟,又不免掺些怨气。董永赶紧起来躬身侯旨。“孝仙,朕来问你,在人间这几十日,是否将仁孝善根植于众生之心啊?”董永赶紧回禀,“启奏陛下,仁孝善根,众生知晓,天子也大兴孝道。如今,人间太平,盛世再现。”太白金星也一旁帮腔,“是啊,陛下,老臣下界数次,仁孝善根已存众生之中,孝仙布施,功不可没。”只见玉皇大帝微微颔首。“陛下,可否恢复孝仙仙籍,召回天界?”玉皇道,“孝仙下界布施仁孝之灵根,虽有功,却也不圆满,下界邪恶依旧盛行,还有,孝仙违反天条,罪不可恕,念他布施之功,可免阿鼻地狱之苦,享凡人轮回之命,世世在人间布施仁孝,人间邪恶驱尽之时,是他返回天庭之日,下界去吧。”董永赶紧跪下叩谢,“孝仙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谢吧,董永退出金銮殿,太白金星跟了出来道,“再有十几日,你就轮回了,希望你广布孝根,早回天庭。”“多谢仙翁,”董永躬身施礼,和太白拜别。
董永顺着来的路返回,却见一朵彩云飘来,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朝思暮想的妻子天羽吗。两人相见,抱头痛哭,诉说着离别之苦。董永忙向妻子报喜,儿子董仲已有子嗣,还未取名。天羽拭干眼泪,“妾早已知晓,乳名可谓鹤东、鹤西。以后,可让孙儿分住在汉河的东西两岸……”
话未完,人已不见。急得董永大声喊着,忽然就醒来了,才知是一场梦。董永气喘吁吁地坐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往屋外瞧着,月正在树梢,屋里透进一些银辉,不时跳动着。梦境还在脑海里闪现,董永嘟囔着妻子的名字,赶紧出屋来往天上看。月朗星稀,天地一片寂静,啥也没有。吱扭一声,儿子的屋门开了,董仲披衣出来,看到爹爹站在门外,知道爹爹又思念母亲了,也朝天上望了望,小声的说:“爹,夜深了,外面凉,还是回屋睡吧。”董永叹息了一声,“你也回去睡吧,别惊醒了孩子。”
于是,父子各自回屋,董永哪里还有睡意,妻子出现在梦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他心里还很激动。这么说,妻子还好好的,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在天牢里受苦。这就好了,很安心了。忽就想起妻子给孙子起的名字,鹤东、鹤西,他嘟囔着,就有些想不通,为何叫这样的名字,难道为了纪念随她下界遭难的两只仙鹤?他觉得是这个意思,怕忘了,就摸索出纸笔,记下了……
早晨醒来,儿子来请安。董永就和他说起昨晚的梦境。“鹤西、鹤东,”董仲嘟囔着,“既然是娘亲给起的名字,那孩子就叫这个名字吧。”傅儿却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却不敢提。因为,她发现公公没有了往日的欢悦,还时常发呆,就像病了似的,看上去,人一下子苍老了需多。
果不然,没两天,董永躺下了,咳嗽、发烧,浑身无力。董仲不再出去打工,小心的伺候在床旁。当听到父亲昏迷时不时地喊着娘亲的名字,董仲心里很难过,他不止一次的偷着焚香祷告,希望自己的母亲能下界来看望一下爹爹。尽管,他知道这样是奢想,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可是,除了这样,他还有啥办法呢。尽管,他还有点儿特异,那是太白金星在除去他身上的仙气是给他留的一点儿,也只能护着自己百毒不侵,百病不生,却无法控制,帮不了别人。 一个月后,董永的病才慢慢的好了,他也从打击中慢慢的恢复过来。不管怎说,他觉得这是好事儿,妻子还好好的,对他来说,这比啥都好。而且,看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孙子,心里无比欢畅。正是春耕时节,他在家闲不下去,又跟着儿子下地来,他知道,病了这些日子,一定欠下不要债,他要帮儿子把这些债还了,心里才安。 当然,能和妻子在天庭相见,想起来,董永还是很高兴的。至于自己那些事儿,他觉得无所谓,孩子、妻子、这个家好就很满足了,别的,还求什么呢?他很知足……
王子营 二〇一六年九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