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清洁工
不经意间,柳树绿了,草儿青了,河里的水也温柔起来,无数的涟漪随着风儿舞动。蓦地,看到一个老人正在水面上捡拾垃圾,他尽量探着身子去够水面漂浮的塑料袋,挑起来了,甩到岸上,再捡拾到一旁的黑塑料袋里。公路边上停着他的垃圾车,一件黄色的警示服搭在车把上,也巧了,我走过,正看到警示服被风吹落在地上。都已经骑车过去了,我还是倒回来,捡起衣服重新搭在车把上。老人正回头,发现了我,我忙解释,“你的衣服掉地上了。”老人笑了笑,表情上却很警惕的,好像是我在偷他东西。一辆破垃圾车,还散发着难闻的味儿,有啥可偷的呢?哦,我发现,车把上挂着一个半新的布兜,里面有些东西,鼓鼓的,用灰白的布罩着,也没看清里面是啥。
老人满是狐疑的上来了,手里攥着一根湿漉漉的向日葵杆子,那表情很不友好。我就很后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还不好解释。老人上来后,真的先去看他的布兜,一只枣树皮似的老手伸到包里翻了一下,我看到了,里面有一张五块的钱。我明白了老人为何那样警惕的看着我,他是怕我偷走他的钱。看到钱还在,老人表情缓和下来。我却像受到了侮辱,不再理他,推起车就走,走出两三米了,就听到身后的老头喊,我没理他,越发骑快了,就听老人叹息一声,那意思好像说我穿得挺板正的,怎是这样的人,我试了好几试想折回去找老人理论,怎能这样看人呢?这好心成驴肝肺了。但还是憋着气走了。其实,这个老人我经常碰到,小区后面的那条公路就是他清扫,很多时候见到他,他都是低着头在马路边上扫垃圾,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也曾留意过他,他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年龄,总是着一身破烂的黄军装衣服,一头斑白的头发很脏很乱,瘦黑的脸上堆满了深深的皱纹,他行动也很缓慢,像是有病,我对他是同情的。现在,我觉得他可恶了,心里恨恨的。下班回来,又碰上了他,他就在路口,垃圾车停在一边,他坐在路沿上休息。我装作没看见他,骑车匆匆而过,同时,又用余光瞥他一眼,我感觉他看到我,还有起身的动作,我却骑车匆匆走了,走出很远,再回头看,他仍站在路口,还往我这儿张望呢,我就害怕,他会不会想讹诈我呢?被这样的人讹上,有理也说不清,只有自认倒霉。因此,就怕,以后就躲着他走了,虽说稍远些,却省了麻烦,心里也清净。一场雨后,上班走得晚了,也忘了以前的事,又走上了原来的路。谁知,刚到路口,就被那个老清洁工拦住了。我一看,坏了,真被他赖上了,他还没说话,我就没好气的说:“你这人怎这样,我好心把衣服给你捡起来,还想赖我怎的?”老人半张着嘴看着我,有点儿懵,愣在那儿。因为着急上班,我推起车就走。
“不是,你、你,”老人说话了,紧张的有点儿结巴,“你、我、我等你好几天了,这个是不是你掉的?”我一听,忙回头,老人伸开的手里有枚党章,我也懵了,“是、是我的吗?”我自言自语,说得很低,又下意识的摸口袋。“那天,你走后,俺就捡到了它,俺知道,你是吃公家饭的,现在都戴这个呢,对你很重要”老人说着,递给我,脸上有了笑。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有些羞愧,“刚才,我、对不起啊,”我向老人道歉,老人也说着,为那天的举动不好意思。
我就和老人聊起来,问他多大年龄啦,干这个活干了几年了?老人和我说着,他对现在的工作很知足,一月八百多块钱呢,比种地强,趁着身体好,多干几年,攒个养老钱,省得赘孩子们吗。怎也没想到老人还这么健谈,要不是急着上班,说啥也得和他多聊会儿。和他作别后,心里顿时舒畅起来……
以后,我总是和老人碰面,说几句话儿,招招手,这成了我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尽管,我还不知道老人叫啥,是哪个村的,可这些重要吗,彼此的心通就行了,老人干这样的活都这样满足,我还有啥挑剔的,虽说,也说不上来,我觉得从老人那儿学了很多。最近几天里,我没有见到老人,心里就像有事儿似的,有时候还故意在路口等一等他,可都是失望。他会不会出啥事了?心里一直犯嘀咕。直到有一天,路上多了个扫马路的老太太,赶紧过去打听,从她那儿得知,老头和她一个村的,前两天突发心梗,没救过来。俺就跟村里说了说,托人讨来这差事。和你说,这是个老密汗头,挣了好些钱没捞着花,都便宜那他那闺女、儿了。“他没老伴吗?”我插嘴问了句。“他老伴早死了,产后风死的,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把一对儿女抚养成人,很不容易,自己生活十几年了,不舍得吃不舍得花,生病连个药丸子也不舍得买,听说呢,他儿从他被子里翻出好些钱,这个没福的,老辈里都是这样的人,省吃俭用的,买了好几十亩地,土改时划了个地主的成分……”
老太太很能说,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我却不想听下去了,心里很难过,一个人好好地就这样走了,这人啊!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三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