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家娘娘眼里的春天
上坟回来,路过社家娘娘的门口,她正要出门,看到我,门也来不及关,忙和我说话,问我回家来上坟了?当时,我的心情不好,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声娘娘,点点头,算是回应。而社家娘娘好像没看出我的不高兴,依旧说着,“唉,你娘要是活着就好了,现在多好啊,真是没福。”听这样的话,我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就有些反感,想走。
可是,社家娘娘一脸热情,我也不能甩脸子,冷落她,只是苦笑着,想走吧,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知道,社家娘娘好说话,是村里出了名的巧嘴儿,虽好说,却不是说东家道西家,叨叨老婆舌头,而是,谁家有啥事儿,都劝慰,光说些好话儿,安慰人的话儿,在村里,威望还高,儿娶女嫁的,娘们们有啥事都找她出主意。不就是吗,娘在的时候,遇上那些事,在家闷了,总是去社家娘娘家散散心,社家娘娘也常来宽慰娘。那个时候,也只有她常上门,别得邻家很少有来的,不是人家看笑话,来了说啥呢,这样的事儿,总是难以说出口,只是碰上了,凑到近前,小声问问,安慰一下娘。社家娘娘就不,常来俺家里陪着娘,娘也光重复社家娘娘的话说给我听,“啥事过不去,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人还光好了,看着吧,害人的人到不了好处的。”要不,就给我说些算卦人的话,也都是宽心的话,啥么时候有好消息呀,度过这个凶五月,就一天好一天了等等。当时,我是很烦听这样的话的。但是,过后想想,还是很感激社家娘娘的,有她陪着娘,娘就少些愁。
从这以后,每次回家都去社家娘娘那儿坐坐。今儿,人家这么热情,怎能扭头走呢,心情再不好,也要应付会儿。社家娘娘又喊我去她家里,她一脸的笑,“你来看看,多么方便。”我就有些疑惑,看啥呢?不由自主的跟她走进去,“你看看多好,国家真是成菩萨了,连地栏都管,这解了手,轻轻一摁,冲得干干净净。”
我一下子明白了,是农村改厕,家家都有了和城里一样的卫生系统,干干净净的,一点儿味儿也没有,夏天不生苍蝇蛆虫,冬天解个手也受用,还有扶手,摔不倒,多好啊。我忙附和,“国家富了,惠民政策越来越多,您老就好好活吧,会越来越好的。”社家娘娘就眉开眼笑,“可不是怎的,月月领着养老钱,吃喝拉撒都管着,你还不知道呢,大队里又盖养老院了,都说呀,七十岁的都可以去住,一天三顿饭伺候着,你说国家怎这么好呢,可惜,你娘没个福,走时六十八吧,和你说,她早走是磋磨的,跟那几年的愁事儿有关,这是你娘偷着和俺说的,那时候,你娘愁的,好几天睡不着,几天不吃都不觉得饿。这人啊,怎经得起这样的煎熬,那时,不但愁你爹,还有你们三个,还都没工作,又正是成人的时候,一摊子事,叫她办呀,想起来不想活的念头都有,俺就光劝她,没有过不去的坎,该吃吃,该喝喝,老天还能塌下来吗,就是塌下来也不能光砸咱一家……”
我听着,心里越发的伤感,那段家难,真是减了娘的寿。可有怎办呢,谁也替不了她。像社家娘娘所说得,娘要是活到现在多好啊,活到现在不过七十五,而社家娘娘,人家都八十六了,身体还这么硬朗,精神还这么矍铄,说她越活越年轻一点也不为过。当然,她也有磋磨,那几年,两个儿子因为分家分的,谁也不管她,她疯了似的天天骂街,从这头骂到那头,看到谁也拉着哭说一顿,那时看她,腰也弯了,走路也不顺当了,手里拄着根哭丧棒,上面糊的白纸都有,那是社家娘娘老头儿死时的哭丧棒,村里有人说是她故意这样的,给两个不孝的儿子难堪,一般人做不出,而社家娘娘就有这个本事,治得两个儿子跪在她面前,两个儿媳妇光赔礼道歉……
现在,都活到一把年纪了,竟扔了拐棒了,身上也干净了,花白的头发拢得整整齐齐,白净的面庞,皱纹也不那么显,有神的双目,越活越成个老神仙了。社家奶奶的话,养老金、其他补助金等算起来,一年两千多块钱了,吃不了喝不了的,谁也不用管,不指望那些死孩子们,以后再住进了养老院,吃喝都管着,有病还给治,就像兵娘说得,越老了,越活得跟着春天一样,啥都变新了,啥都是好的……
从社家娘娘家回来后,吃饭还早,就忍不住去大队院看看社家娘娘说得养老院。是的,养老院正在打地基,看门的老程和我说着,明年这时候就住上了,是上面拨的钱呢,各村都在盖……
不由将想起一句话,“要让改革成果惠及所有老百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真是遇上了好社会,我为那些孤寡老人感到幸福。这样的好事儿,谁会想到呢?可惜,娘没赶上,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早早的走了。唉,难道这就是农村人嘴里说的命吗?娘的命怎就这么不好,让我如何释怀呀……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四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