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房前屋后的树

房前屋后的树

 

农村有句谚语，“前不种桑，后不再载柳。”就是说院子里不能种桑树，屋后不能载柳树。有啥科学根据吗？说不上来；是迷信的说法吗？好像也谈不上。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桑和丧是同音，农村发丧时，哭丧棒又都是用柳树枝做得，一定是这个缘故。所以，农村里，没有人家在房前屋后种桑树和柳树，杨树也受连累，我想不出家里为啥不宜种杨树，很可能是和柳树一样，春天里，都飘白色的杨絮，就像出殡时撒得纸钱一样，被人们忌讳。

六七岁上，正是个春天，我在路上捡了根柳枝，青枝绿叶的，拿回家来，就把它种在了老宅的后面。老宅的后面是块空地，爹种了两行榆树。我呢，偷偷地把那根柳枝种在了两棵榆树之间，还提了半桶水来浇它，一时还很高兴，几天里都来看它。有一天，不知怎么，就像有人催促似的，那个中午里，睡梦中，突然醒来，跑到午后就把那棵柳枝拔掉了，正好邻家西屋爹出门来，问我为啥拔了，我只是笑，也不和他说话，就跑回家去。是的，几天里，从没大人和我说家里种柳树不好，胡同里的人都从这儿走，都能看到，都视而不见，娘还光从屋后拿柴，也没说啥不好的，可就那个中午醒后，就跑去拔了。至今，我也说不出为啥，是不是哪位老仙家好心，梦里启迪我也未可知。

所以，大多人家院子里都种枣树、榆树和梧桐树。枣树结枣，到了八月十五，满树的红枣，寓意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枣子酸甜可口，大人和孩子都喜欢吃，家里的老人，还把晒干的零枣在锅里炒了泡水喝，人们称为“枣茶，”对身体很有好处。最重要的一点，过紧日子那会儿，集上卖了，能赚个零花钱贴补家用，过年时蒸糕，红枣也是必不可少的，枣树成了农村人喜爱的树也不足为奇。

我家老宅处是个枣树园，奶奶曾经和我提到过，每到春天里，你爷爷下地回来，总是到人家枣树园子旁挖些小树苗回来，栽种在自家的地里，十几年里，就成了一个大枣树园子，共五十多棵呢，盖房子时，刨了很多，就剩下老宅院子里三棵。我还记得奶奶老屋院子里有棵老枣树，俺几个孩子都合抱不过来。

榆树也是农村小院里常见的树种，榆树开得花叫榆钱，很像古时的铜钱，农村人称它为摇钱树，寓意很好，都喜欢种。北京恭王府里就有一颗老榆树，那可是清朝时大贪官和珅的府邸，听讲解员说，这可是和珅亲自种的，还在树旁建了一个水池叫“聚宝盆”，榆树上的钱都落在盆里，寓意着钱不外漏。贪天下之财，富可敌国，最终却赔上了性命。和珅是面镜子，手伸的长，视财如命，最后赔上性命。可是，好像这面镜子并不好用，那么一小撮人的的欲望还是那么大，前赴后继，一个比一个贪得多，好在如今是法治社会，处罚也轻了些，不会砍头了，哪怕贪再多，这也是那些大贪官有恃无恐，前赴后继的症结所在吧。更不能把罪过赖在榆树身上，农村人栽种榆树可不是为了贪，只盼着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多收入些，那可是劳动所得，赚得是血汗钱。而且，还能保命，在生活紧时，榆树的叶和果都能吃，就是榆树的皮，剥下来，晒干了，上碾压成面子，那可是稀罕物，蒸地瓜叶饽饽时，少了它蒸不成团儿。所以，那些年里，很多人家里都载有榆树。

我家里在了很多榆树，有一二十棵。问起来，娘的话，家有榆树心不慌，关键时候能保命。可小时候，我却讨厌这些榆树，每到春天里，榆树的树干褶皱里都生些黄色的虫子，一聚一窝，密密麻麻的蠕动着，虽说不怕它们，时常用小棍儿把它们戳死，却觉得很脏，有股难闻的味儿，就像臭大姐发出的味儿。这些虫子的成虫都是蓝绿盖盖的小飞虫子，时常飞到窗户的纱网上，甚至还从窗缝爬到屋里，很讨厌，娘却不嫌弃，窗台上飞虫子聚多了，就用笤帚扫下来扔到院子里，几只老母鸡屁颠屁颠的跑来，挤到一块儿抢，低头闻一闻，又都厌恶的走开，嘴里咯咯的，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榆树生虫子，家家还都种，春里，秋黄不接的时候，那些榆树叶、榆钱能顶几顿饥。再说，榆树长大了，盖屋当梁、檩，那可是上好的木料，不是有句谚语吗，“枣木柱子榆木梁，数着荆木檩条强。”种枣树、榆树不光为了吃，也为了以后盖房子做准备。农村两大事吗，盖房子，娶媳妇。

说到娶媳妇，就不得不说家家门口和院子里的梧桐树。门前栽种梧桐树，都含有人们许多美好的愿望。“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这个寓意就多了，家有子，盼着说个好媳妇；家有女呢，能招个好女婿；家有学子，盼着金榜题名；家有老人，盼着健康长寿。梧桐树就像一棵能实现所有愿望，能包治百病的吉祥树。所以说，农村人最喜欢梧桐树。以前，家家户户都有，种在大门口的，种在院子里的，哪怕是院子再小，也必须有棵梧桐树，梧桐树包含了人们想却说出口的美好愿望。

我家的门口就栽了棵梧桐树，几年里，已有水桶粗，树冠把整个门口都遮挡起来，烈日炎炎的夏日，坐到门道里凉快，闻着梧桐树散发出的特有的气味，解困、提神，浑身就清爽些。娘常在树下跟邻家闲话，吃了饭，拿一把蒲扇，杌子上一坐，一会儿，就有邻家凑过来，家长里短的说些村里事。我有时也凑来听听，随插不上言，心里也欢悦。门口的梧桐树何时种的，啥时候处理的，卖了还是怎的，我想不起了，那些日子不常在家，也不在意这些。梧桐树还是打家具得好木料，不张不裂不变形，又防潮，塑性好，木质还软，做箱厨啥的，那可是上好的木料。

    近些年里，条件好了，农村人又都喜欢在院子种山楂树、柿子树、石榴树啥的，都有很好的寓意。山楂树、柿子树寓意着日子越过越红火；石榴树寓意着多子多孙，人丁兴旺。那些年里，娘在院子里种了棵柿子树，还笑着和我说，以后我老了，不在了，有了这棵柿子树，你们也能多回来几趟。当时心里并没啥感受，只当是娘的说笑话。而今，心里满是酸楚，栽上柿子树的第三年，娘走了，那一年里，满树的红柿子挂在枝头，都把树枝压弯了。我望着柿子树发呆，是不是那些年回家懒了，娘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呢?也深深理解了那句老话，“家有老人，侍亲不待；家有老人，不出远门。”

世人都懂得，都疏忽，过后都后悔，这好像是个魔咒，解开的不多……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九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