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茴香包子

茴香包子

 

    在老家，大包子和水饺统称包子，村里人说起来，蒸包子那就是大包子，还有叫蒸饺子的；说包包子吃，那一定是吃水饺了。第一次，我吃茴香包子，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少不更事，正是坏脾气随意发的年龄，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就闹。那天应该是个集上，娘赶集，买了一把茴香回来，我和妹妹翻娘的竹筐，再没有别的，就不愿意。又去胡同里玩，看大伯家的孩子吃着花生，就眼馋，眼巴巴的看了会儿，再也没心思玩，就自个回家里。

    屋里，娘正在择茴香，看我一眼，说中午包包子吃，她那意思就是惹我高兴。要知道，那个时候，吃一顿包子就是好的，一个月里不一定吃上一次。娘这么说，我肚子里的馋虫多少有了些缓解，也有了夸口的事儿，就又跑到门口和大伯家的弟弟说着，中午俺家吃包子。而大伯家的弟弟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他姥娘来了，说中午烙油饼，还有猪肉炖粉条，还有煎咸鱼，还有鱼肉罐头。他说了很多，一脸的不屑，还说茴香包子有啥好吃的，那味儿怪怪的。

    是的，这方面我是夸不过他的，大伯是大队书记，平日里，就有村里人家给他家送这送那的，年、节上更多，特别是傍黑天，来送东西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偷偷地，脚步匆匆的，或提个大黑提包，或用豆面子包袱兜着，都背着人，这个出那个进的。而大伯家的大门一到这时候都关着，敲门后问请了谁才开门，进去不多时候就送出来，光听着大伯的说话声，并不见他的人。当然，我不是有意监听，小孩子吗，总在门口扒土玩，玩到很黑，大人叫吃饭才家去。

    大伯家弟弟这么一说，我也无言回对，这个事儿，我永远胜不过他，也曾经问娘，为何那么多人给大伯家送东西而没有一个人给咱家送。娘只是笑笑，也不说啥。本想着，说自家吃包子骗大伯家弟弟个花生吃，可他不上当，根本不稀罕吃啥包子，当然，一个花生也不给我，还不在我家门口玩了，领着胡同里的廉明和跟永去他家门口玩，还当着我的面，故意给他们一人一个花生，又掏出块糖馋我，我只有悻悻回家去。

是的，这个时候我很孤单，谁也不和我玩。孩子们都图口吃的。当时不理解，还气哼哼的，再也不和他们玩。可往往第二天又玩到一块儿。孩子们吗，恼得快，好得也快，上午还撑黄瓜架，下午又好成一个头，一块儿上坡挖菜了。海口没夸出去，也没得到馋人的花生，从大伯家里又飘出煎鱼的香味，吞咽几口唾沫，眼巴巴的看着实在无趣，只好领着妹妹回家里。

屋里，娘已经和好了面，正在包，大锅里冒着热气，空气里一股菜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娘看着我和妹妹只是笑，眼里满是慈爱，说一会儿就吃包子，还要哥哥帮她去背柴火。哥哥刚放学回来，往日里，娘要他背柴火，他一百个不愿意，今儿，尽管嘟着嘴，也没说啥，拿着包袱出去了。我也是闲不住的，拿着自己的小刀，从扫帚上掰下枝子来做筷子，妹妹很听我的话，她就站在我身边，看我用小刀削。

娘包包子很快，筷子没削完，娘已经煮出来了，唤我和妹妹吃。削得筷子也不要了，跑进屋里，围着锅台坐下，揽着碗就吃。刚咬一口，那个味儿实在不好，就吐出来了，“啥味啊这是！”我一扔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想是被我吓着了，忙去揽了我，问我咋啦。我越发哭闹得厉害，说包子不好吃，埋怨着娘做了些啥呀。娘知道了原委，也不再管我，把我扔在地上，只顾自己吃着，她摸上了我的脾气。越劝越哭闹得厉害，又吼着哥哥和妹妹快吃，谁也不理我。

我大发一通脾气，甚至在地上打滚，娘就是装作没看见，娘用这个法治我，往往很见效，不管我多大的火，没人理，哭闹一通往往罢了。巧的是，奶奶进来了，忙问这是怎啦，就去拉我，我又来了脾气，踢腿蹬脚的，娘上去就是两巴掌，奶奶就护着，娘也开了口，“嫌我包的包子不好吃，中了邪似的就哭闹，真是气煞。”奶奶拉起我来，我就站在一旁抽泣，奶奶尝了个包子，“这不是很好吃吗，”她说。娘问奶奶吃了没有，奶奶说没吃，又和娘道，“那个老东西来了，又是煎鱼，又是烙饼的，当菩萨供着呢，可气死俺了。”奶奶的话娘明白了，大伯家和奶奶就一个矮墙头之隔，家里啥事都能看得见，大伯家里做好吃的不给奶奶，奶奶就生气，所以到俺家来了。娘就劝奶奶，要奶奶做下一块吃，奶奶就坐下了，又拉我坐下。我强咽了一口，还是吃不惯那个味，就扔下不吃了，赌气一个人去了东屋，奶奶还吆喝我呢，我也不听。就听娘说，别管他，闹一阵子就好了。

    我一个人躺在东屋的炕上抹眼，也不知怎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娘坐在炕沿上看着我笑，“就那么难吃吗，发这样大脾气，”娘笑说着，桌子上有碗馅食，那是我最爱吃的，“还打了个鸡蛋呢，快吃吧，吃了看着妹妹，别到东湾边上去，”娘叮嘱一番，出去了，一会儿领了妹妹来，妹妹像是刚醒来，还不时打着哈欠。娘又重复了一遍，就匆匆上工了……

现在，对茴香包子，不管大的小的，我并不排斥，甚至还喜欢吃。可那一年，我为何那么排斥娘包得包子，觉得那么的难以下咽？固然有别的原因，也可能是娘的做馅有问题，她是把茴香用热水涮了后做馅的，是不是这个原因呢，我才吃不服？想起来还光纠结这个事。

如今，娘走了好些年了，就是再想尝一下娘包得包子也不可能了，就只恨自己，那时候真不懂事儿，不高兴了，就知道跟娘耍横，跟娘哭闹，让娘生了多少气呀。一大早的就想起这事来，心里就不好受。是的，昨晚上梦到娘了，娘看着我，一脸的笑，就是不说话……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十月二十四日

好，这要搁在今天，这个“大伯”还是只苍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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