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新麦

新麦

 

对新麦有种特别的喜欢，远看有，近看无，就像捉迷藏似的，蹲下身来，轻轻拨弄开那些小土坷垃，那些嫩黄色的麦苗啊，偷偷的望着我，像含羞的小姑娘，显得有些羞色，又怕风似的瑟瑟发抖起来。我忙用手为她们遮挡，并轻轻恢复原状。

看着一地似出非出的新麦，我感叹着生命的伟大，那种喜爱，甚至想融入其中，重新生命的开始，和她们一样。是的，田野里很静，更空旷，也少有人。村里的劳力都上河工了，女人们在地里忙活了一年，好不容易盼着没活了，孩子们的鞋子要做，分得白菜、大葱、萝卜还得去集上卖，换些油盐酱醋钱，这是她们入冬后主要活计，没事儿，再也不来坡里。孩子们难得的清闲，好不容易不被大人撵着上坡割草、拾柴了，谁还愿意来。再说，坡里空了，沟沟坎坎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了，连麦地里土埂上的棒子根都被捡了去，还有啥呢？原野里空的就像空旷的天空，只有蓝天，一丝云也没有。而这也是我喜欢的景儿，一大早的，就来到原野里，呼吸着干净的空气，那种心旷神怡，看着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和煦的阳光扑面而来，感觉到的那种清凉慢慢的消失，那些新麦都急不可耐的挺着身子，从小坷垃堆里钻出来，偷偷的望着，就当着我的面啊，我感觉到地下有一股耸动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不可遏制的。

娘曾和我说过，麦子不怕草，就怕坷垃咬。我对娘的话很信。当麦子一片浅绿的时候，娘领着我来到麦地里，把大块的土坷垃半开，坷垃下那些压着的麦苗被解放出来，一会儿就挺直了身子，迎风舞动。是的，刚分地那会儿，大队里统一耕地，东方红链轨车拉着硕大的铧犁，一耕一大片，效率很高，耕起的土坷垃很大，门扇般的。全村人齐上阵，一家老小轮着撅头砸坷垃，大坷垃咋碎成小坷垃，那些壤土地还好侍弄，难侍弄得是红土地，一亩多地，一家五口人一天也侍弄不好，耕时，地干湿度正好，等侍弄好，地也干了，播种后必须得浇水，否则，苗出不好。农村人的话，苗好三分收。洼地是红土地，很难侍弄，可只要拿着苗就一定丰收。

    这些本是大人关心的事。可是，十几岁的我比家里大人还上心。麦子种上后，几乎天天去地里看，还回家和娘说，娘就笑说我是和爷爷一样的密汗头。起初，并不理解密汗头啥意思，还以为是不好的话。其实，密汗头并不是个贬义词，而是赞扬那些天天在地里忙的人，种地上心，喜欢干农活。听奶奶说，爷爷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冬天，地里没事了，也常去地里溜达，奶奶的话，一天不下地，就像被人家偷走似的，没事儿在家里歇歇不行吗，是一会儿也坐不住。我像爷爷，是密汗头，不管难听好听，我一点也不在乎。一大早的跑到地里，看着新麦一天天从地里钻出来，由浅绿到深绿，那种喜悦是无法比拟的。

    有时候，娘还会来坡里找我，顺着小路寻来，时不时得喊我一声，见到我的时候，手里往往攥着一把干树枝。“快回家吃饭了，都凉了，”娘总是这样说。我就和娘说着自家的新麦和邻家的新麦相比怎样怎样。娘也会站在地头看会儿，还顺着地埂从这头走到那头，说着，“明年等着吃馒头吧，这有俺新营的功劳，天天看着呢。”我就牵着娘的手，那种感觉很享受，很温馨。

    透过窗户，楼前那片开荒地里，几天里，慢慢的变绿，嫩绿嫩绿的麦苗很养眼，给人一种惊喜，激起心海的一些波澜。多少年没有去老家的原野看看了？娘在的时候，每次回家，都和娘去坡里转转，哪怕是自家不种地了，娘也陪我去，她知道我喜欢到原野里看看，往往吃了中午饭，不等我提出来，她已经准备好了，娘俩并排走着，说些以前的事儿。是的，最后那些年，娘总是喜欢和我说些以前的事，以前的不容易，家里熬过了多少坎儿，唏嘘一番，又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你们都成家立业了，过得还都可以，家里也没啥事儿了，天天就舒心……

可是，好日子才几年呢？来到楼前的麦地里，抚摸着那些嫩苗苗，这一年一年的过着，麦苗年年是新的，娘呢，已走了六年多了。六年来，每当新麦出来时，我都去看，周围的喧闹一点也不影响我，有时，一蹲几个小时。如今，农村人不再那么辛苦，农业机械化了，机耕机种机收。农村人不再以种地为主，种地成了副业，甚至是可有可无了。可我还是喜欢农村人以种地为主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心憨厚，勤劳朴实。是不是我恋旧的情结很重？国家富了，反哺农业，新农村建设，农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等，社会保障越来越好。十九大报告里不就提出吗，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一句话，现在社会物质丰富了，勒紧裤腰带的日子过去了，还沉侵在过去的小农生活里，的确有些可笑。

其实，我懂得这些，就是过去的生活里有我一生难舍和难忘的，所以才怀旧，每年看到新出的麦苗，都有些伤感，并难以释怀。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宁愿是棵新麦……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十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