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老人
刚到路口，就见一环卫工老太太匆匆向路中快走，后面一辆面包车紧急刹车，离着老太太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才停下。而老太太看也不看面包车，她捡起地上的一个塑料袋走向路边。看来，开面包车的男子也是个好脾气，他摇下车玻璃看了老太太一眼，满脸的惊慌，想说啥，见老太太已经走开，又摇上车玻璃。
天很冷，零下七八度，老太太把自己包得严严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刚才，幸亏黄灯已经闪着，面包车司机早有准备，否则，一定出事儿。哦，路口还有一个环卫工老太太，正羡慕的看着捡到塑料袋的老太太。老太太把塑料袋打开给那个老太太看，嘴里还说着，“俺看到一个孩子随手扔的，现在的孩子呀。”塑料袋里好像是两个馅饼，还有个鸡蛋，那几块炸货像是藕荷，离着他们近，我看的很清楚。“你吃吗？”捡到食物的老太太问着。“俺吃了来着，”那个老太太说低头看着，很是羡慕的样子，说着话儿，向西边走去，我回头一看，身后岔路上有辆破旧的三轮垃圾车，上面有扫帚啥的，车把上还挂着些黑色塑料袋。捡到食物的老太太也向路口的垃圾车走去，她像是没吃饭，或是看着食物嘴馋了，站在垃圾车边上，把古铜色的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干瘪的嘴，从塑料袋里拿出快炸货塞到嘴里，立时，老嘴里填得满满的，不时的蠕动着，她又把塑料袋系好，挂在车把上，这才拿起大扫帚，扫着路沿边的梧桐叶。或许，她的牙口不好，瘪嘴里蠕动了半天，像是嚼不烂，很长时间没咽下去……
哦，这是谁家的老妈妈哟，这么冷的天，一大早起来，吃着拣来的东西，看着，让人心疼。不由想起小时候，爹娘嘱咐的，捡到的好东西不能吃，里面有药，吃了后就昏过去，就会被偷孩子的背走。当时，觉得是件很可怕的事儿，上邻村园里偷个瓜，也会在东沟里洗很多遍才敢吃。大些了，也知道爹娘是吓唬，捡到的东西很脏，吃了会生病，肚子里生虫子，这才是爹娘不让吃的原因。
可是，七八岁的时候，我也去过陈户集捡人家扔掉的东西吃。那时，家里穷，娘很少上集，上集也就买回几颗葱或是一把菠菜，从来不给俺们买吃的。可俺馋呀，一早跑到集上，就候在红旗饭店卖蒸包铺子摊前，跟在大人后面排队，排到我了，看着笼上香喷喷的包子，馋的干咽唾沫，可不能常久闻味呀，又不买，买包子的女人光用眼剜我，我就再跑到后面去排队，还故意向四周看着，那意思是给大人占地方，可娘在哪里呢？知道娘不会来，给自己找个在这儿的理由，排几次队，就会溜到饭店里，大人们买了包子都会到屋里吃，屋里很多圆桌，一旁也有很多大白碗，热水在个大桶里，随便舀着喝。刚开始，我来拿碗舀水喝，没人管我。可是，后来，也许注意了我，刚到门口，屋里穿白衣服的大胖子就看着我，因为，他发现了我几次捡拾桌上的碎包子皮吃。有一次，他还打了我。当时，我只顾吃着桌上的包子皮屑，遂不及防，他从后面猛地打我的头一巴掌，打得我脑袋嗡嗡的响，满眼泪花。但是，我没哭出声，他抓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提溜了出去，还把我推倒在地上，那些吃饭的大人都看着，谁也没吱声……
从此后，我再也不敢到红旗饭店去，而是另寻到了好地方，到菜市里，捡拾人家扔掉的烂瓜果吃，还学着卖菜人的样子生吃茄子。有一次，我正在吃人家扔掉的半块西红柿，正被娘看见，娘让我扔掉，我还是一口吃了，并迅速咽下去，我太馋了，已经候在那儿大半天了，好容易捡到的，怎会扔了。我不知道娘当时是啥心情，她只是骂了我两句，又紧拉着我不放，想拽我回家，我趔趄着身子不走，娘就给我买了一毛钱的杏子，把我诓回去。我记得，一共七个杏，路上吃了个最小的，回来跟哥哥、妹妹平分了。当时还很噱，到胡同里显摆。大伯家的孩子常常这样，吃着好东西馋俺，俺也馋他们，到他家门口，当着他们的面，故意放在鼻子下闻……
忽然就想起这些事儿，也不知错过了多少红灯。刚才的老太太推着垃圾车已经远去了，远远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里就很难过，现在都小康社会了，还缺吃的吗？像她们这些老年人，每月应该领养老金的，虽说不多，百多块钱，那也够吃的。一把年纪了，干着扫马路的活，身体好，多挣几个钱，也说得过去，怎还捡食人家扔掉的食物啊，当街还吃！要说老人一辈子过穷日子，看孩子扔了心疼，也说得过去，就是看了不忍……
其实，我敢肯定，娘要是看到了也会捡，她们那代人，啥苦也吃了，啥累也受了，经受那段挨饿的日子，从不糟蹋食物，平日里，都是抢着吃剩饭……
我们的父母啊，一辈子很不容易。娘已经去世快六年了，最后那些年里，有啥病她都忍着，舍不得去医院看病，给她买药都不敢和她说花了多少钱，知道了她会心疼……
看着远去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路还一瘸一点的，她几点出来的我不知道，我碰上她也不过七点，她已经扫了大半条马路，垃圾车上满满两大编织袋垃圾，她要是在前面推着车，我根本看不到她，她走几米就停下来扫，寒风里，那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是的，县城各条道路上，都有这样的老人在扫马路，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老人吃捡到的东西，心里就很不忍……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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