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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7/12/26 16:31:40
来自：中国山东滨州博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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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稳娘

老太太们在巷子里说着话，不由的就说起安稳娘，好几天没见她了，也不知在家里干些啥。于是，都瞅向一旁紧闭的大铁门，可谁也不去敲一下门或是喊一声，又没啥事儿，谁也不愿意多事儿。何况，这两年，安稳娘像是受了刺激，平时喋喋不休的她出来也是坐在自家门口，一脸愁苦，一言不发，就是凑到老太太面前，也是光听不说。

唉，都叹口气，摊上的媳妇厉害，又是个不论里的，就一个儿子，又是个怕老婆的，婆媳吵嘴，媳妇冲着婆婆轮开了巴掌，当儿子的一边看着，安稳像糟了心的木头一样杵在那儿，看娘还手了，轮着杌子打媳妇，他知道跑上去，护在媳妇面前拉偏仗，真应了那句话，“娶了媳妇忘了娘”。

安稳爹怎死的，说起来，老太太们至今还气得上，就得了个痢疾呀，拉了一个月，活活的拉死了。安稳爹，多能干的一个人呀，起五更爬半夜的，两头不见太阳，地里出地里进，愣是给儿子盖起了五间大瓦房，还捎带上偏房，那是一个院啊，村里人说，没个十四、五万盖不起来，这个钱得攒了多少年啊，平日里，老两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说说，现在谁家还穿带补丁的衣服呀。老两口穿得衣服，不管夏天还是冬天的，大小都有个补丁；谁家吃饭每天不炒个菜呀，老俩天天啃瓜子，吃饭时，咸菜瓮里捞出来，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往咸菜瓮里一扔，下顿吃再捞。娶了儿媳妇后，媳妇享不了他们的饭食呀，再说，媳妇的好吃懒做，老两口也看不过，在一块儿，一个年也没过下来就分了家，老两口就来到了老宅住。

按说，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儿子无用，干劳务一天挣的钱还不够媳妇花销的，两口子就时常打架，儿子又是个软柿子，时常被媳妇关在大门外。腊月天啊，那是滴水成冰，半夜里，砰砰的砸门声，几乎整个村子都听得见，出来一看，是安稳，单衣单衫的，被媳妇关在大门外，冻得浑身打颤，是爹娘把儿子叫家里……

几年里，小两口打了多少仗啊，直到有孩子了才好些，为了哄住媳妇，使儿子的日子好过些，老两口不时的添和儿子家，要不怎样呢，总不能光让人家看笑话吧。

所以，这儿子成了家，老两口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光指望那二亩地的收入不行了，粮食不值钱。平日里，安稳爹就去捡破烂，刚开始还偷偷摸摸的，以后，也公开了，这不是啥丢人的事，弄好了，一天能见个百儿八十的，比种地收入好多了。最后，安稳娘也开始捡破烂，她不远去，就在周围几个村里捡，塑料瓶子，箱子纸啥的都要，每天一早就在几个垃圾桶里翻着……

就这样，十几年里，老两口挣得钱都供应了大孙子上学。如今，大孙子上了大学，老两个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也许是常年捡垃圾的缘故，安稳爹时常闹肚子，就有村里人说，看见安稳爹在垃圾桶里翻找人家扔掉的东西吃，吃这些东西，能不拉肚子。拉着肚子还去捡破烂，就像捡破烂上了瘾，在家一天也呆不住。晚上回来，拉得提不上裤子，安稳娘说去买药，安稳爹都不让，还骂老婆子不过日子。谁知，到了半夜，下面就见红。其实，他拉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瞒着，安稳娘老早就发现了，老头子上完厕所总是用灰埋，还以为老头子越老越干净了呢，也没放心上。半夜里，她是被老头子抓醒的，拉开灯，老头子还和她说，好像又拉下了，她揭开被子一看，哪里是屎尿，是血水，都湿透了褥子……

老头子走后，不知怎的，安稳娘就愚嚢了，也不去捡破烂了，每天搬个小杌子坐在自家门口，要是和她说话呢，她也说，不过三句就说到老头子身上，说几句，就开始抹眼，看俺家老东西，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年上，儿子送碗鸡汤来都舍不得一次吃完，还得留下半碗等馋了喝……说着，就呜呜的哭，一帮老太太就劝，也跟着抹泪儿。

可是，天天说这事，谁也听腻了，就烦，就不愿意听她再说，还来一句，说啥呢，说啥人也活不过来了，说来说去都怨你们，看你儿媳妇吧，吃好的穿好的，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不是你老两个惯得吗，你们愿意，把个儿媳妇伺候的跟皇贵妃一样，你看你那儿子吧，天天干劳务，累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和她爹一样的劳碌命……

老太太说的也都是实话，安稳娘听了却崩耳朵，就不愿意，也不和她们玩了，自个在自家门口，就那样坐着。有一点，她不捡破烂了，也不再给儿子家钱，媳妇还来跟她要了两回呢，她一分也没给，并和媳妇说了，俺也七十好几的人了，按说不赘你们就很好了，你还向俺伸手，俺一个孤老婆子哪里来得钱？几句话惹着媳妇了，媳妇摔门子走的，从此不再上门，她不来，还不让儿子来，大孙子放了假也不让大孙子来。

安稳娘也很想开了，也不去儿子家。大孙子偷着来看她，还给她买了好些吃的，她很激动，就从箱底翻出钱来给孙子，孙子没要，还给她了好几百，说自个勤工俭学，挣得够自己花的。把安慰娘高兴的，她从大孙子身上看到了希望，活下去的唯一想法就是盼着大孙子回来看她，觉得孙子比儿子好多了，儿子还从没给她过一分钱呢。当然，这事儿她不敢出去说，光怕儿媳妇知道了来闹，只自个心里偷着乐……

老太太们正说着呢，看安稳走来，就忙和他说着，你娘好几天没出来了，别出啥事吧，快叫开门看看。安稳忙去叫门，怎也叫不开，就从邻家搬来梯子，翻墙而过。几个老太太还在门口等着呢，门没开，家里却传来了安稳的哭声……

大门开了，老太太们都进去看，安稳娘歪在灶膛里，一摸，身子都硬了，瘪嘴张得大大的，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就猜着，很可能烧火时犯了急病，唉！都掉泪儿，巴结了一辈子，就这么走了，怪可怜见的……

王子营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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