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吃了鸡腿_散文随笔_博兴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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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8/1/6 16: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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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偷吃了鸡腿

小时候，孩子们盼年，就是为了穿好的、吃好的。对我来说，盼吃胜过盼穿，我只为那口好吃的，从不在乎穿。所以，年上能否穿身新衣服，从不在乎。对我来说，能穿件新褂子或是新裤子，那就是最好的了。大多时候，只有一双新鞋，往往穿大人衣服改得褂子或是裤子，也穿过几年哥哥的旧衣服，那是在七岁之前。七岁之后，我的个子都比哥哥高，他的衣服穿不上，也只能穿爹不穿的衣服，娘让小姨改小一下，就给我穿了。我不要好，穿啥都行，这使娘省些心，年上只考虑哥哥和妹妹的衣服，我只能算个添头，有也行，没有也行。

这样说，并不代表娘不疼爱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兄妹三个都是她亲生的，她绝不会厚彼薄此，只是我不要好，也穿不出好来，穿上新衣服，没新上一个上午来，下午就上屋爬墙，弄一身的土。娘最生气的也是嫌我这个，总抱怨给我打扫不上，就是个土孩子。但是，年上，看人家孩子都一身新，我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站在孩子堆里，娘看着也难过，总是多给我些好吃的，像是弥补对我的愧疚。而我呢，就图那口好吃的，啥好吃的呢，一块糖或是用红黄纸包的一包三角形的大米花。还有啥呢？我想不起来，孩子零嘴，在那个年代是没有的，孩子们放了学回来，谁的手里也是一块地瓜，洗都不洗，上面还一些土，在袄上擦一擦就吃，最潇洒的吃法就是嗑地瓜皮。再有好吃的就是爆棒子花了，腊月里，村里总有来爆棒子花的，不但是孩子用簸箕端了棒子来排队，有些大人也来排队，排了长长一溜。有时候，中午饭都顾不上吃。爆了棒子花也不是随便吃的，每个孩子分一捧，大人就收藏起来，留着年上吃。

年上还有啥好吃的，就是盼着晚上吃顿饺子。记忆里，中午往往不做饭，饿了就吃点凉得。一早起来，大人忙着打扫院子。一年了，怎也得把院子收拾干净，收拾完院子就忙着贴对联，再就是去上坟，晚上这顿饺子往往吃得很早，太阳还老高呢，就有鞭炮响起来，陆陆续续的，鞭炮就响个不停，骤升了年味儿。这时候，胡同里很多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包子给老人送，见了面，脸上都是笑，晚辈遇上长辈，也有说拜个早年的。其实，大年初一才拜年，年初一早晨这顿包子，都称为年五更的包子。五更天，天还黑乎乎的，满天星星呢，鞭炮就响个不停，就有拜年的闯进来，一帮一帮的，谁都穿着新衣服，每个孩子都高高兴兴的，也不怕脚冷，都穿上新鞋新衣服，凑在一块儿相互比。

我是比不过他们的。那会儿，心里也不高兴，从胡同里跑回家，倚在炕沿上不愿意，娘就给我点好吃的，说明年一定给我做身新衣服，一身新，学生蓝的，我也不做声，只顾低头在哪儿，眼泪吧嗒吧嗒的。我知道，那个时候，娘心里一定很难受，可是，家里没有啊，没有钱给每个孩子做身新衣服。哥哥是老大，他得穿新的，他出去，胡同里的人都看他，妹妹是女孩儿，女孩子当然要穿新衣服。我呢，大都忽略了，胡同里每个家都是这样的心思，老大老小穿新的，中间的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大伯家里例外，每个孩子都是一身新，因为大伯是书记，家里富，有这个经济能力。

穿不上好衣服，多吃口好的也行。其实，也没啥好吃的。年三十中午那顿炖白菜，公元一九七八年才有，直到一九八三年，俺家年三十中午才吃炖鸡。起初也不是鸡，是冻鸡架，鸡腿和鸡身上的好肉都没了，就剩个鸡架子。可对农村人来说，这也是好的。那年，娘买了个鸡架，就吃了顿糊涂鸡，一家人打了牙祭似的，每个人碗里几块鸡骨头，那个味儿却好，我嘴里那块鸡骨头就含了半个下午，直到晚上吃包子，才吐出来，让一直跟着我的老黄狗吃了。

年初一走姥娘家，屋里没人的时候，我偷偷进了姥娘家里的里屋，想偷点好吃的。姥娘家的里屋没有窗子，大白天的都黑咕隆咚的，我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又加上鼻子尖，耸动着鼻子顺着香味儿找，在墙角一个黑乌盆里，还真被我发现了年上炸得年货，还有大半盆子，有炸藕合，狼吐虎咽的偷吃了几块，再去抓，就抓到个鸡腿，那个鸡腿是煮的，很大的一块，我抓在手里看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鸡腿，还没吃过。

当然，五六岁上，我也吃过一回鸡，是个肴鸡，大姑送来的，大姑家的大表哥结婚后，大姑就送来一个肴鸡，晚上送来的，早晨，娘就馏上了，一家人围在锅台旁分吃那个肴鸡。可能是很烫，爹嘴里唏嘘着，掰下一个鸡腿先给了妹妹，另一个鸡腿就给了哥哥，轮到了我，只是给我撕下一块肉来递给我，我就不愿意，很长时间没接，是娘接过来给我，我就那样拿着，虽说没掉泪，那不愿意就在脸上写着……

如今，看到鸡腿，真是想吃呀，几次都想啃，还是忍住了，忽听到大门一响，我赶紧放下鸡腿跑出来，姥娘正好往屋里走。姥娘家的院子很小，又很窄，大门离着屋门不过十多米，我刚在椅子上坐下，手在衣服上擦着，姥娘就进来了，一脸狐疑的看着我，她知道我馋，好偷东西吃，就急忙进了里屋，我就撒腿跑了，跑到了大姨家……

后来，大些了，还是娘在一次说话中和我说的，说我偷吃了姥娘家的鸡腿，还说那是姥爷专门留出来的，想留着稀客来撕撕凉拌白菜丝的，被我偷吃了，一直不让说……

可是，我只是拿起来看了看，并没有偷吃一口，怎就说是我偷吃了？我和娘说我没吃，娘只是笑，说吃了就吃了，吃得东西，又不是偷别人家的，看娘那神情，还是认为我吃了。

我是个不好分辩的人，不再说话儿，只是生闷气，阴着个小脸，像个小雕塑一样，娘还就怕我这个，光怕我憋出毛病来，只要看到我这样，或是光打嗝，就光劝慰我……

如今，我的亲人们都离我而去了，在她们心里，是认定我偷吃了那个鸡腿，可我真没吃呀。也知道，没有辩解的需要，因为这事儿还记恨我的亲人吗，绝不是这样，通过这件事，反而使我常想起她们来，真冤枉我又怎的，特别是娘，她是我始终忘不了的亲人啊……

有时候也这样想，是不是我扔下鸡腿偷偷跑出来时，没盖好盖垫，被老鼠偷去了呢？那个年代，家里的老鼠很多，谁家的里间屋里都是老鼠窝，囤下面，瓮根底下，一堆堆的土都是老鼠捣蹬出来的，我去翻找时，盖垫上还压着一个大青呢，可能一着急，连盖垫也没盖，不是老鼠偷吃了怎的，可我还能跟谁说呢……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一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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