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农村人

农村人

 

早晨，四月的天，感觉凉意浓，还有些风。公路上刚放过鞭炮，厚厚的一层鞭纸屑，微微颤动着，随着扫帚的唰唰声，很快成了几大堆。空气里的火药味很浓，这股味道并不难闻，还有人专门喜欢闻这个味道，大多数人路过也不掩鼻。婚庆仪式完了，不时有零碎的锣鼓声，那是好奇的孩子拿着鼓槌轻轻地敲，大人一旁小心的看护着，还鼓励着孩子的好奇，那些锣鼓队的农村人有些不愿意，怕给敲坏了，可也不好制止，毕竟是娶亲人家亲戚的孩子，主家还没给钱呢。

如今的人没有以前的好奇，刚才婚礼是很的热闹，也只有一家人围着看，地上的花生、糖都不捡，路过的人也只不过往这边丢几眼就过去了。四个退休老头算是看事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大多是盯着手里的扑克。是的，这些城市老人无所事事，一大早聚在一起，在公路旁的绿化带里打扑克，打发无聊的时间。忙碌的是这段公路的老清洁工，一大早的等候在这儿。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想的，人家放了鞭炮、礼花，他等在这儿捡拾卖钱。这段路上，他有优先权，这是约定成俗的，没人来和他抢。几天里，他就看到小区门口的大红彩门，为这事儿，已经等了三早晨。

老清洁工干瘦的身子，驼着背，黑瘦的一张面皮，眼窝很深，瘪嘴很大，还总是半张着，好像永远也闭不上，他几颗稀落的、黑黄的牙齿显得特长，看似老态龙钟，不过干活麻利，手里的大扫帚抡动得很快，刷刷的扫帚声很远就能听见。今早儿，也不知他啥时候来的，将近五百米长的马路已经扫了一遍，电动三轮车上的大黑垃圾袋满满的，车把上还挂着几个黑塑料袋，那是人们顺手仍在马路上的垃圾。

打扑克的老人看着老清洁工，都笑着议论他，这老鳖头捡便宜来了，弄了这么大一辆三轮车，发财了！从他们的言语里，就觉得这四个老头跟老清洁工有仇，最起码也有过节，要不的话不这么刻薄。老清洁工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嘲弄，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手里的扫帚也停了下来，脸色上有些愤怒。也许，他顾不上和那四个老头计较，正匆匆把公路边上的礼花纸箱子往三轮车上装。不是那个老头嘲弄，这个三轮车真的很大，车厢像是加长加宽了，很像一个拉货的平板车。从那四个打扑克的老头嘴里知道，平日里，老头是骑着一辆破脚蹬三轮车的，今儿可是电动三轮车。

老清洁工把礼花炮箱子整齐地摆在三轮车上，看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不时用枯树枝似的手背抹着。本上了年纪的人了，十几个箱子也是很大一堆，也很重，搬着一个就看他浑身晃动。不过，他干劲很足，这些箱子纸能卖二三十块钱，对老清洁工来说，已经是不菲的收入了。是的，扫马路一天也不过二十块钱，意外发个大财，心情一定很好。

看老清洁工把扫成堆的鞭炮碎纸屑正往箱子里塞，那些碎纸屑还冒着烟，他的老手好像是不怕烫似的，就那样双手抓着，塞进空的直筒子里。四个打扑克的老头离着他也不过十五六米远，不时小声说着他，说他财迷，碎大理石块也当宝贝似的往家里捡，一辈子的密汗头，也没过起来，干到死也是这样，穷命！这已经是谩骂了，他们之间有啥过节呢？外人还真猜不透。

就在这时，从小区里走出一老一少，胸前都带着红花，他们制止了扫马路的老清洁工，说这些箱子还要，没问问就捡，简直是偷吗。话说得难听，老清洁工却没恼，脸上挤出些尴尬的笑，“你们想放哪里，俺帮你们弄过去，检查的马上要来了。”一老一少像是故意找事的，他们也许是这家娶亲的亲戚，放哪里还真不知道，只是说这些难听的话。四个打扑克的老头呢，特好事儿，纷纷放下手中的扑克走过来看笑话，还添油加醋，幸亏你们出来的早，三只手是很快的，再有一袋烟的功夫他就能偷走。老清洁工厌恶的看着他们，嘴角抽动着，想反驳几句，像是忍住了，继续和戴红花的人说着，你们放哪里，俺给你们运过去。这样的话说了两遍，那带红花的人不好意思了，打发年轻的回去问问放哪里。而四个老头还在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并鼓动着带红花的人报警，说没手机可借给他用，并一再挑拨，这是明抢，比偷还可恶，就该弄进去关几天，让他长长记性。

老清洁工终于愤怒了，“俺抢啥，你们别胡说八道！”看他气得抖动的手，四个人依旧不依不饶，“不偷不抢，放在那儿的小圆桌谁弄去了？”“就是他，有人看见他搬到三轮车上。”胖老头指着他。哦，他们之间真的有过节。“俺和你们说多少遍了，那是来检查的领导让俺搬得，管俺啥事，你们不自觉，弄个破圆桌放在那儿有碍市容，这不是创城吗，亏你们还是城里人。”四个老头听着笑了，“看看你穿的吧，能拧出半斤油来，就你妨碍市容，也就黄马甲给你些体面。”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着，看来要恼，带红花的人反而劝着，他也是农村人，说话偏向老清洁工了，惹恼了四个老头，说他不识好歹，农村人就是素质差……

这时，离去的年轻人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盒糖，走到年龄大的身边嘀咕着，两人很快和颜悦色起来，他们把一盒糖递到老清洁工手里，“俺姑说，这些纸箱子送给你了，还说谢谢你。”年龄大的也握住老清洁工的手，“老哥哥，对不住了，在城里干这个也不容易啊。”

气氛有些凝重，老清洁工提着糖盒子的手哆嗦着，还没来得及说啥，一老一少匆匆走了。而那四个老头，怔了好一会儿，也讪讪地离开了……

老清洁工透过花墙看着娶亲的人家，满是沧桑的脸有了笑，他把糖盒子放在车前的筐里，继续忙活着。很快的，公路上干净了，空气里的火药味也淡了。再看路旁绿化带里，老清洁工正拿着短扫帚和铁簸萁，清扫着地上的烟头……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我是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