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喜鹊
一场雨后,天地清新起来,吸一口清凌凌的空气,五脏六腑都觉得清爽。雨洗过的公园,啥都是新的,新的绿草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新的湖水涌动着无数的涟漪,新的绿树正憋足了劲儿生出新叶……
哦,有只喜鹊正在绿草地上散步,它走走停停,不时歪着小脑袋打量一番,欣赏这雨后难得的风景。我就在它十几米的地方,怕惊扰了它,就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的靠近它。而它好像对我视而不见,依旧歪着小脑袋东瞅瞅、西望望,还迈着方步径直向我走来。我心里一紧,停住了。这只伶俐的喜鹊,像是这里的主人,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似的。我走得很小心,光怕打扰它,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想绕过去。可是,其他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匆匆从它面前走过,它竟没有一丝惊慌,依旧闲庭信步,好不自在。它看上去精神头十足,黑色的圆眼睛很有神,黑白的羽毛发着油光,还不时翘动着尾巴像是在炫耀。终于,它注意到了我,停住了脚步,盯着我看,有了警惕,像是我不怀好意似的。从它的黑色喙里发出“嘠”的一声,像是对我的警告,也吓了我一跳,就顺着它的目光往上瞧。在一个老梧桐树的枝丫里,有一个人工做的鸟窝,松木做成的,外面还刷了桐油,圆圆的洞口外伸一块平台,应该是走廊,只是没有柱子,鸟儿进窝时,可以停在走廊上,再慢慢走进窝里,这个豪华气派的鸟窝,我想,应该是给那些雀鸟或是野鸽子准备的。喜鹊打窝,应该在高高的树杈上,衔来树枝一层层的垒起来,在公园对面那排白杨树上,就有很多的喜鹊窝,在树顶端的树杈上,有风的时候就随着树摇晃,总给人些后怕,光怕那些细树枝被摇散了。因为见过被风吹落在地上的喜鹊窝。所以,每当看到树顶上的喜鹊窝就害怕,特别是大风大雨中,担心的要命。
想起前几年的事,一场风雨后,我顺着坝顶巡视,远远地就看到路上有一堆细树枝,还以为是人家捡拾柴火堆放在那儿的,走到近前了才知是个喜鹊窝,昨晚的大风把它吹落下来,窝里有三只小喜鹊,两只掐在枝干间,耷拉着小脑袋,闭着小眼睛,已经奄奄一息了,另一只翅膀耷拉着,正在树枝间挣扎,看到我,张大小黄口,挣扎的更厉害。我四周瞧了瞧,并不见有老喜鹊,就赶紧去救那只断了翅膀的小喜鹊,小喜鹊的左翅膀从身体处断了,只是皮肉连着,露着满是血迹的白骨。看着,我很心疼,也很难过,鸟儿断了翅膀是很残忍的事啊,我把它小心的捧在手里,它安稳了,也许是疼痛,微闭着眼睛,乳黄的喙盯着我的手心,有点儿痒痒的感觉。我就那样小心地捧着它,又看另外两只,还有呼吸,小嘴巴不时张着,浑身的羽毛松散开来。我知道,它们活不久了,心里就很难过。我知道,要是我这时离开,它们很快就会成为野猫的口中食。这里的野猫很多,不时地从坝上跑过,见有人来,站着看你,或钻进草丛向外偷望。救它们吗?它们很快就会死去的,老喜鹊都放弃它们了,不见了踪影。我把那堆树枝移到路旁一棵大柳树下,还用树枝遮盖了一下快死去的两只小喜鹊,能为它们做得也只有这些了。那只受伤的小喜鹊,我送给了单位的老王。老王很有同情心,对小动物们很好,他曾经照顾了几只雀鸟的幼鸟,养大了放飞后,几只雀鸟还不时回来,落在他的肩头,轻轻啄啄他的脸,和他亲近……
那只受伤的喜鹊被老王照顾的很好,天天像小狗似的跟着他,粘着他,只可惜翅膀断了,耷拉着……
我正想着呢。突然,从窝里出来一只喜鹊,站在走廊上,撬动着尾巴往下望,两只喜鹊对视后又望望我,我就有些心惊,想离开。同时,也很开心,这两只喜鹊也太有心了,自己不打窝,占了人工搭得窝,说不定它们撵走了雀鸟或是野鸽子,把本不属于自己的窝强占了。这样想着,我对它们却不反感,鸟儿们的争斗,人是不能掺和的,也不能妄加评判是对是错。天下万物都有生存之道的。那只喜鹊飞下来,就落在另一只喜鹊身边,头对着头对视一会儿,像是窃窃私语,又同时盯着我,打量着我这位不速之客。五月的时节,正是它们繁殖的季节。所以,特别的警惕,终于向我发出攻击,冲我“嘎嘎”地叫了几声,声音里满是愤怒。我赶紧走开,走得远远的,离着它们十多米远了才敢停下来,后头望着。
两只喜鹊竟站在路上,就那样盯着我呢。也许,是我进入了它们的领地,惹起了它们的愤怒。可我一点也不生气,还为它们感到庆幸。我知道,在这个公园里,没有谁去伤害它们,它们在这儿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应该生活无忧的,公园里有鸽子广场,每天工人都会投食,它们去吃些,没有谁去驱赶。不但是它们,那一群群的雀鸟、野鸽子不都去抢食吗,我见过很多次,谁也不驱赶,孩子们还把手里的零食分给它们。女儿小时,我经常领她来喂鱼、喂鸽子,从家里拿上馒头、小米,或去超市买些饼干啥的。在陈户居住时,每个星期天,我还带着女儿去纯梁动物园喂猴子和梅花鹿呢。而这个公园里,环境比哪儿都好,草地如茵,绿树成林,中心有湖,和四周渠水相连,绿水潺潺,又安静又舒适,这儿就是鸟儿们的天堂。这两只喜鹊找了个安居的好所在,突然就想起上次回来家时在北坡里看到的一只喜鹊。那时,刚过了年不多久,刮着的风还有些冷。那只喜鹊就立在麦地的土埂上呆呆的望着,看啥呢?原野里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沟渠上的那些树因为小农水建设都没了,只剩下一沟沟枯萎的草。我知道,这只孤独的喜鹊无家可归了,晚上很可能就卧在土埂上。是的,树没了,它的家也就没了。家没了,那些喜鹊也都飞走了。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在这儿。也许,它有恋家情结,不愿意离开;也许,它离开了,还想这个地方,就回来看看。很像我,我不就这样嘛,老家里空了,我还是时常回来,哪怕是看上一眼,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各屋里瞅一瞅,摸摸那些曾经熟悉、满是灰尘的家具,看看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柿子树。对,喜鹊可以在我家的柿子树上打窝,家里如今没人,没有谁去打扰它的。我很想告诉它的。可是,我只是朝它走近了几步,它像是怕我,“嘠”地一声飞起来,向着远方飞去了,灰白的天空里,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空旷的原野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我。我暗自悲伤起来,想来寻找的都没了,田野里满是怪味儿,那是从南边的化工厂传过来的,高大烟筒里冒出的一股股白烟,蜘蛛网似的电线杆,再也不见鸟雀的身影,我的田野里还剩下啥?
我叹息着,还是这儿好,喜鹊有了新家,可以安心生活了。而我的老家很可能几年后荡然无存,不留一点痕迹,我就真成了田野里那只孤零零的喜鹊……
王子营二〇一八年五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