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新村里的养老院

新村里的养老院

魏家村盖起了养老院，没想到却受到了冷落，大喇叭里吆喝了好几次，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来敬老院居住，一月交150钱的生活费就行，其它费用如水、电、暖啥的，村里包着；七十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申请居住，除交150块钱的生活费，水、电、暖村里给报销一半。按说，这样的优惠条件该抢着来居住。

谁知，连村里的孤寡老人也动员不来，宁愿出去捡垃圾，饥一顿饱一顿也不愿意来，就一句话，“让人家笑话。”这真是怪了，有儿女的来也许怕人家笑话，给儿女丢脸，你个孤老婆子，吃五保的，那两间小土屋还是生产队时看坡的屋子，在个大村外，电也不正常，吃水也不方便，还免了每月150块钱的生活费，倒是被一口拒绝了，拒绝的还很干脆，说啥没人去让俺丢现眼啊，俺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弹，俺就没儿女了吗，俺就不嫌丢人了嘛，安得什么心呢。把村主任厂给撵了出来。老太太一番话倒把厂给说懵了，他站在老太太门口琢磨了半天，想起来了，三婶是有个闺女，三年自然灾害时去南山里要饭送了人家，多少年里没音信，三叔去找了好几次，死时还念叨这个闺女，他走了三年后，这个闺女回来了，看她在那边过得也不好，穿得破破烂烂的。此后，一年里总会来一趟。本来常年病怏怏的三婶看闺女回来，身子骨一下子硬朗了，天天捡破烂挣钱，闺女回来就给闺女全捎上，好像补偿闺女似的，怎评价三婶的闺女？来就是拿钱，说不上孝。当然，这是村里人的想法，厂也是这么看的。

厂苦笑着离开三婶家，真是想不通了，这么好的事竟然没去住的。看来是老观念作怪，宁愿儿女家吃苦受累，也不来养老院享福。经常听到的吗，那些绝户头才进养老院呢，咱有儿有女的，让咱去，那是笑话咱，打咱脸呢。也是，自己的娘都劝不去，还挨了骂，去劝人家去？本想着弄个敬老院开院大典，把这粉子往脸上擦一擦。要知道，盖敬老院的钱可是他争取来的，不花村里一分钱，只是赔了自家里几顿饭钱，很值过呀，很有脸啊，最后弄了个没脸。正当他推头丧气的走着，忽听背后有人喊，忙站住了，回头一看，是村里退休干部郭庆廉。别看老郭七十出头了，可是论辈分，得叫厂一声***。没办法，村里辈分就这么排的，不是你有身份就能改了的。

老郭局长位上退下来，在城里住着，嫌空气不好，就回到了村里的老屋住，回来时还请了他一顿酒。“有啥事？”厂回头问了句。“***啊，我户口没在村里，你看我能不能住敬老院离去？一个人住着，太闷了。”厂瞪大了眼睛，“行啊、怎不行啊，这太好了，顺子，俺正没辙呢，你这个局长大人带头，那帮老头、老太太就没怕丢人的了，”他大笑着，紧握着老郭的手，那神情就像是见了救命人似的，拉着他的手，就往大队部走，街上碰上人就说“顺子，不！郭局长要去养老院住哩，人家可是大局长，三个孩子在县里都是大官呢。”一听他的话谁都明白，村长这是说话给他们听呢，那意思，人家大局长住敬老院都不丢人了，你个土老百姓还怕丢人？不但如此，回到村委，厂就打开大喇叭要喝开了，“俺村的第一个进养老院报名的是顺子，就是郭局长，人家都愿意住咱的养老院哩……”

这还真起了作用，三天里，来报名的老头老太太有十多个，都是自个儿住着的，平日里儿女们都在外忙，顾不上他们……

开业那天，镇里都来了人，还雇了扭秧歌的，正热闹着呢，一辆车停在了会场外。这老郭正准备着上台发言呢，就有人来悄声传话，老郭看传话人说得神秘，还以为谁呢，赶紧走出来，一看是自己的三个孩子躲在墙旮旯里。“嗨，你们躲这儿干啥，怕见人呢，和你们说，这会场上的人95%是你们的长辈，赶紧过去打个招呼。”闺女莲一下子把老郭拽进旮旯里，“爸，别在这儿给俺丢人不？是俺找不得你还是怎地，回老家来住两天也就算了，还得进村养老院，俺单位都传开了，你叫俺怎有脸出门，怎一点也不顾及俺们的感受呢。”“是啊，爸，咱没这么玩的，您可是有身份的人，怎着也行，可不能打孩子的脸呢，昨儿，卞县长还问起你呢，人家是话里有话，那意思俺不孝顺的哩，现在正考察干部呢，德可是很重要，您不能……”大儿子君的话还没完，二儿子文接上了话，他是企业的副总，说话就很直白，“老爸，俺兄妹三个可争着你家里住，你那俩儿媳和一个女婿比俺们对你还好，那么大的一所房子空着，你说来老家住两天，俺没拦你吧，可你怎还玩上了？是，你给俺说后妈这事上俺不愿意，可也没强拦着你呢，你还来这一手打俺脸，俺可都是有身份的人……”

老郭一下子明白了，三个孩子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才几天的事呀，事就传到了孩子们的耳朵里。也是，厂和他说过，说这事儿跟镇领导说了，镇里领导一阵夸呢，特别是那镇长，曾经是老郭的副手，平日里还常联系着，马上给他打电话来，还非要他准备个发言材料，定是这小子透露给孩子们的，使孩子们误会了。于是，马上笑道，“都想到哪儿去了，老爸去养老院住住又怎啦，给你们丢人啦，真是，还是都见过大世面的，躲在墙旮旯里不敢见人，怕你们这些老爷爷少奶奶笑话呀。”“哎哟，爸呀，啥老爷爷少奶奶，你怎就在村里混了这么个辈分，从进村一直叫到家，您还显摆呢，你叫人家啥不丢人俺还丢人呢，求求你了，老爸，咱低调些，低调些，看在你三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身上，咱今儿回家，好不好？”闺女求上了。把老郭弄得上不来下不去的，“你看你们至于吗，这马上轮到我发言了，咱不能拆台是不是，看到没，你闫叔叔发完言就是我的，咱不能拆台呀。”“最不敢见的就是他，爸，他是挨个给俺们打电话，挨个训斥，说我们不孝顺，找不得你，都把你撵到村敬老院了。”“胡说些啥呀，他这台上一套台下一套的，老毛病又犯了？”还在争执呢，那边喊开了，厂是敞开大嗓门一口一个顺子的喊不停，可把三个孩子喊恼了，哪里有广庭大众之下这样喊自己父亲小名的，就像喊个孩子一样。再看一向严肃的老爸，也不管他们了，大声的应着，又回头喊着他们，一溜小跑的过去了……

他们被老家人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不时叫着爷爷、奶奶，打着招呼。更可气的是，厂家的调皮孩子还说什么俺是你们小爷爷呢，一帮捣蛋孩子跟着起哄，弄得他们难堪之极，又不好发作。人家孩子说得没错，论辈分就该叫人家***，这是没办法的事。本来就尴尬了，厂还把他们让到主席台上，“看看、看看，老嫂子、老哥哥们，人家三个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不比咱们孩子高贵？人家老爷子住敬老院，孩子们还来祝贺呢，是不是？”把他们当成正面典型了。

台下是一阵哄笑，都交头接耳的说着。老郭的话刚讲完，三婶在台下举起了手，“俺愿意住敬老院！”所有的目光立时转向她，她可是个最犟的，听说镇长上门做工作，说她进了敬老院，再给她办个低保，以后就不用去拣破烂了，都没给镇长个脸，这会儿怎就开窍了？一看呢，三婶的闺女正搀着她娘呢。三婶闺女的话，自己离得远，日子过得又不好，一时顾不上娘，这趟来正想接娘去呢，可想想山里的苦日子，接娘过去也享不着福，进了养老院多好啊，管吃管住，病了有人照顾，还有医生，她回去也放心了。说着，并把一沓钱递到厂手里，“这是五千块钱，俺娘的生活费，啥时候钱用完了给俺打电话，俺再送来。”厂忙把钱又还回去，“香啊，三婶进养老院全免费，不用一分钱，知道你日子累，这钱拿回去吧。”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五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