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回家的纠结

回家的纠结

 

回家成了纠结，回去那是心里过不去，平时并不想回家的事，十多年了就是这样。想那些年，很多时候回家都是一个人，家里大门都是锁着的。虽说，院子里铺了花砖，还是长满了野菜和草。野菜和草像是和人反相，有人住的时候，院子里一颗草没有，哪怕是六月里天天连阴着，地面上最多生些绿色的苔藓，草是一棵没有的，哪怕是躲在阳沟的墙缝里生出棵草来，并没有谁去拔，几天后也干枯了。没人住了，哪怕是干旱的春天，两三个月里不落一滴雨，地面上干渴的像松散的面粉一样，照样是一院子草，生长的那个旺盛，走过去不得不小心翼翼，光怕踩着可怕的什么东西。

几年里，每当春末，我总是回家拔院子里的草，趁着草还不高，就用娘用过的勾刀子，把那些小草、菜芽子连根挖起，扔到垃圾桶里，提到北面的沟里倒掉。是的，我是不敢把挖出来的那些菜、草放在院子里晒，这些草、菜有顽强的生命力，一个春里晒不死，明明它们没有长出种子，火辣辣的太阳里晒着呢，再回家一看，那些枯草上已经有了种子，草的生命力就这么顽强。等到了六月里，又满院子生长起来。所以，干脆把它们弄出去，给它们挪个好地方，沟里长去吧，它们可以在沟里疯长，把整个沟遮住，偶尔有村里稀少的牲口来啃几口，没有谁再来打扰它们。说真的，只要它们不在我的院子里生长，我也懒得理它们。

可是，它们好像偏偏和我作对，院子里本来清理得很干净，六月里回来一看，还是一院子里的草，这些除不尽的草，有蚊子护着它们，特别是那些黑花蚊子，不招惹它们，还像恶魔似的追着人咬，那种不怕死的精神，那种贪婪的吸血鬼，隔着衣服就咬。是的，尽管天热，就是光着脊梁摇着蒲扇还浑身出汗，拔草时，不得不穿上厚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也得抱严了，那些可恶的蚊子可是无孔不入。

这种辛苦，一年里，我总有这么一两次。院子里的草拔完了，弄干净了，出一身臭汗，几次都像中了暑一样，还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是啊，娘走了，家里没人了，谁还给你做饭吃。之所以院子里长草是娘走了，没有人请扫院子了，才满院子的草。娘在的时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回家啥也别干，只管等着，到了饭点，满桌子都是好吃的，娘进进出出的，总是忙，脸上总是笑。最后几年里回家，就是娘病着，不愿意动弹，脸上也有笑，也给忙活吃得，不让她干都不行。也许，做出来她一口不吃，再去床上躺下，看着我吃，明明不愿意说话，还是快一句慢一句的和我说着，吃完饭帮她收拾一下都不让，都是她收拾，非要帮她收拾一会，她像欠着我啥一样，脸上都是欠意。又说着在生产队时，我才五六岁，看着妹妹还帮她做饭啥的，夸我的好。

这就是我的娘，平日里是全家人的奴隶，坡里家里的活都是她的，夏日里那么热的天，干一上午活回来还得给全家人做饭，往往是看着一家人吃饭，她坐在屋门口拿着把蒲扇狠命的扇着，或是在院子的山楂树下，用刚提上来的压井水蘸湿了毛巾，擦着红高粱似的脸。她就是这么辛苦，一家人吃完了饭，碗筷一撩，嘴巴一抹，各到一边去歇着，没有替她伸把手的，她吃不吃也没人问。习惯了，从我记事起家里就这样。娘夸我好是有些家务活帮她伸伸手。我喜欢干活，也是从娘身上学到的，譬如去井里挑水吧，这都是男人的活，男人上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挑水，不管是傍晚还是早晨，这是男人第一件要干的活，村里没谁家女人去挑水。可我家里不一样，爹经常的不在家，挑水大都是娘的，娘总是在中午挑水，中午挑水的少，水井浅，容易把水提上来。到了傍晚或早晨，挑水的多，往往一根扁担够不着，还得接上半截绳子，娘就不敢，光怕把水桶掉井里。娘中午挑水，我总是跟着，心里也总有个不好的想法，光怕娘掉井里，就一直跟着，哪怕是娘往回撵，我也是躲起来偷偷跟在后面，娘就疼爱的骂我，回家里先不擦她脸上的汗，而是蘸湿了毛巾给我擦。七八岁上，娘上了坡，我就偷着帮娘挑水，挑不起来，就把担扙钩子挽起来，怕桶掉井里，就去借拴他娘的井绳，井绳有个倒钩，水桶挂上去，倒钩反弹回来，就像在个铁圈里一样，桶怎也掉不下来。一桶水提不上来就提半桶，半桶提不上来就小半桶，那时胆子可真不小，站在井边提水，那是趔趄着身子，憋足了劲儿，双手往上缀，不能倒手，一只手根本提不住，双手缀出一截绳子就缠在胳膊上，这样才能提上来。往上提水巴结，挑起来更巴结，刚开始小半桶水呀，挑起起来还跟扭秧歌似的，别看担在肩头，那是双手使劲托着担杖，要不压得肩膀生疼，大人看见都夸，都跟娘说。娘就吓唬我千万不能再去井里挑水，万一掉下去可没了命了。一时间里，娘很小心，临上坡总是把水桶担杖锁到东北屋里。可我总有办法弄出来，上屋爬墙钻门上坎还有窗户是我的强项。那一段时间里就像是上了瘾，天天给娘跳水，瓮满了再攒上一满桶，这往往是一上午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些，娘上坡回来就不用先去挑水了，还能用晒在院子里的水洗一下脸，很开心的样子……

这是1983年以前的事。以后，村里安了自来水，村东村西都有水管子，按时放。那井呢，村子重新规划后，井待得不是地方，都到路中间去了，就被填了。这时候，家家有水鼓子、小推车。每当回家时，我总是给娘推几趟水。再后来，水管子通到了家里，挑水成了历史……
    如今，家里还有水管，每到中午十二点，水管子里就有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娘说的，“等娘老了，走不动了，你就给我推水买白菜，娘就指望你……”说得像玩笑话，其实还真不是啥玩笑话，娘的真实意思就是这样，数我听她的话，和她一个心眼，从不拨她的回，更不顶撞她。因此，娘有啥事儿总愿意和我说，也说了很多次老了跟着我过话。后来，俺兄妹都进了城，每次来城里，娘总是住俺家里。

娘是心梗走的，走得很急，中午上的院，半夜里就回来了。说啥也没想到娘会得这个病。所以，几年里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娘走了七八年了，回家成了心痛。其实，我不想说别得不愿意回家的原因。

回家很纠结，真要回家的话我总能回去。如今呢，院子里又干净了，回家的欲望却没了，有很多说不出啊。想回家只是应付，只是走个过场。真想回去吗，总有些不情愿。唉，这就是人生，有些能接受的，有些不能接受的，对还是错从没想过，也不愿意想……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五月二十日

文笔不错

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