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村里的水井

村里的水井

“吃水不忘挖井人”是小学里学过的一篇课文，课文讲得是1933年毛泽东为解决沙洲坝饮水难，亲自动手挖井的故事。故事的中心思想就是教育孩子在享受成果的时候，不要忘了给你创造成果的人，要懂得饮水思源，懂得感恩。不免就想起村里的水井，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看着水哗哗的流着，“再也不用为吃水发愁了！”那是1986年村里刚通自来水时娘发出的感叹。

是的，那时农村里，吃水是大事儿，村里人一天也离不开水。所以，当时的家里，扁担、水桶是大物件儿，稀罕物，不让小孩子碰，摸都不让摸一下，还没走近呢就大声叱呵开。每天早晨或是傍晚，胡同里就想起吱呦呦的水桶声，那是农村人傍晚散了工或是一早起来去挑水。这是大事儿，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很少有去挑水的，都在家里烧火做饭忙家务，家里分工很明确，各干各的活，谁也没有怨言。

村里共三口水井，井紧挨着湾，湾里有水，井里不干。通常，湾里的水和井里的水是持平的，井里汲水，井里水位低了，就能看见水顺着砖缝子往外流，这就是湾里的渗水，说到底，喝井里的水就是喝得湾水，湾里的水都是雨水积攒起来的，常年不干，遇到旱年，湾里的水位低了，井里的水就深，一根扁担够不着，还得接上半截绳子。为何不直接从湾里汲水呢？湾里水脏，每天都一湾鸭子在觅食，河坡上都是鸭子屎，还有些柳树的枯枝败叶。每到夏天里，很久不下雨，湾里水就变绿，上面一层绿藻，怎能喝呢？可通过井一过滤，水就干净了，就能引用了。

我记事起都是水井了。听奶奶说，以前就是在湾里挖个水坑喝水坑里的水，从水坑汲水都是用水瓢轻轻地舀，舀快了，水晃动就窜起一些杂物，很快变混，这是招人骂的事儿。所以，不管谁家去坑里取水，都是慢慢地、轻轻地、小心翼翼。那时，围着湾边很多水坑，都是周围各家挖的。水坑随着湾里水位的变化或上或下，湾周围就布满密密麻麻的水坑。要是雨季，湾里水大了，水坑就淹了，湾里水变得混浊不堪，四五天里，各家都吃下雨时接的雨水。这时的水就成了宝贝，光留着做饭用，洗刷啥的都是湾里提来的浑浊不堪的水，当时就这个条件，从老辈里沿袭下来的。

解放后，应该是1950年左右，村里统一挖了水井。水井都挖在湾边，湾边挖井，水源有保障，平地里挖井不一定有水，有水也是苦咸水，很苦很咸的，就像是用大量黄连和盐巴浸泡出来的一样，鸡狗都不喝，人更是难以下咽。俺这里是退海之地，地下水大多是咸水。所以，那时村里人喝得井里的水，其实就是湾里的渗水，可比水坑里的水干净的多。

听老人说，挖井是村里的大事，全村劳力出动。砌井是有技巧的，不是咱常人想象的先挖个大深坑，再用砖砌起来。不是这样，先挖个坑不假，以不出水为准，用砖砌好、砌牢，再慢慢往下掏土，边掏边砌，一直掏到出水，这时最紧张，排水、掏土、砌砖，井底工作面又小，只能两个人在下面干，其余都在上面打帮手。这是个危险活儿，塌方也常在这时候。所以，井下的两个人腰里都绑着绳子，上面两帮人拽着绳子，都高度紧张，随时把井下的人拉上来。就是这样保险，塌方还伤着好几个人，虽说没生命危险，却也是伤了腰、断了腿的，出了好几个事故。

挖井不容易，也只有在解放后才能办到这事儿，那时的人精神都很高尚，累活、危险的活都抢着干，这种奉献精神只有在***领导下才具备，不像解放前，这事儿没人管。这不是违心的话，是真实写照。要知道，从明洪武年间王姓人迁来此建村七百余年，喝得不都是土井水吗。建国后，村里才有了真正的井，喝得水也干净了。

村里一共挖了三口井，西井、北井和南井。西井和南井就在湾边上，水井浅，北井离着湾有四五十米，水井就深，也不知是挖到甜水脉上了怎的，水很甜，村里人就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淘泉子井”，意思是井里的水跟泉水一样好。于是，村里人就说村子北风水最好。

村里有个不约成俗的规定，住在哪里喝那口井里的水，村里人都很自觉，没有谁去违反。而且，那时村里人警惕性很高，怕人往井里投毒，抓两只蛤蟆丢到井里，每次汲水，看到蛤蟆好好地，就知道井里的水就可以喝了。蛤蟆在井里吃啥呢？我也迷惑，反正饿不死，在井里都活得好好的，汲水时，蛤蟆就紧贴着井壁，随着井水里的涟漪而晃动着身子，或是隐藏在井壁的空隙里，瞪着两只大眼睛看人们汲水。记得一段时间里，北井里不知怎的就有了条水蛇，吓得人们一段时间里不敢喝井里的水。蛇啥时候没有的我说不上来，反正很快人们就又去井里汲水喝了。光去别的井里挑水，人家不愿意，打水排号，谁也没那些功夫，散了工就那点时间，谁也忙……

到了一九八五年，村里按了自来水。水井在村苹果园的东北角上，水泥管子的井，村里人叫它“花管井”，原来是浇地用的，听说很深，有四五十米。北坡里的地头上有很多这样的井，旱了抽水灌溉，应该算是井灌区，而这口井离村子最近。那时，村西汉家河地里探测到一口油井，开发时，油田给了笔占地补偿款。村里有了钱，首先解决的是全村人的喝水问题。

听说村里按自来水，全村人都很高兴，挖沟啥的都是义务工。那时，水管没通到家里，而是在原来的井旁按了露天水管，大人胳膊粗细的铁罐子，一排6个水龙头，放水时，明净清澈就流出来，一只水桶接上，眨眼功夫就满了。每到放水时，水管旁就围了很多人排号接水，大人扁担挑，孩子脸盆端，弄一身水也不在乎，谁的脸上也是笑，连邻村的人都来挑水喝。唯一的不足是水有点儿咸，口感不是很好。就是这样，周围几个村子的也很羡慕，和城里人一样能喝上自来水，这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从此喝井水成了历史。我没赶上通水的时刻，听娘说当时村里还举行了个通水仪式，公社都来了人……

通了自来水，井里的水就没人喝了，没人喝得井，时间长了，井里的水就变味了，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好像报复水井似的，不时把些烂砖头、枯树枝丢进井里，还有孩子去井里钓青蛙，没人打扰了，井里的青蛙就多起来。可是，青蛙们的好日子没有多久，到了1987年，村里重新规划，把湾和井一块儿填了。从此后，井、湾在村里消失了，就是想喝井里的水也喝不上了。再说，那时条件好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有了压水井，虽说水很咸，不能喝，但洗洗刷刷还是可以的，减少了挑水的负担。

这口井里的水，村里喝了十来年。到了1995年左右，也是油田带来的福利，村东打了几眼油井，给村里的补偿款很多，修路、整电用不了，又在村北挨近村子的地方打了一眼深井，有专家专门来勘探的，说这地下水脉好，一定是甜水。这和村里人的想法一致，村北就是村里的风水宝地吗。村里和打井队是签了合同的，说打出来要是咸水就重新打，幸亏赶时髦签了这个合同。第一次打井，三百多米的深水井，水还是有些咸。打井队又在村东打了一口水井。听说，这次打井队小心了，请了好几个专家，带了仪器来得，勘探了好几天才选中了大队院这个地方。不愧是水利专家，这次打出得水果然是甜水，村里人的话，和北井里的水一个味。这次，村里是花了大钱的，在全村铺设了水管网，把水管通到了各家各户，村里人才真正足不出户就喝上了自来水。

当时，各家各户的的水管都在院子里，接到屋里水管的很少。主要是嫌麻烦，谁也不愿费这个力气。再说，水管都进了家了，还要怎样，已经很方便了，水管进了屋，万一跑水了怎办？水管放在院子里也行，就是冬天光冻住，用热水烫很麻烦，有时还烫不开。因此，那些年里，谁家院子里的水管也是用旧大棉袄裹着，裹得严严实实……

从此后，村里的饮水彻底解决了，吃水不再是农村人发愁的事儿。从喝土井水、井水到自来水，几百年的时间啊，不得不使人生些感叹，还是新中国好。

去年里，村里又喝上了纯净水和黄河水。纯净水是村里深井水再处理，不是这些年里地下水被污染了吗，水总有股怪味儿，就不敢喝了，连洗刷也不敢用，一时村里人都买桶装水喝。村里来了驻村的，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筹集资金给村里上了一套净化设备，村里人就喝上了纯净水。也是同样的原因，为了从源头上解决村里人吃水问题，驻村工作组协调从农村供水中心给村里接上了水管，村里人就喝上了水厂处理过得黄河水，虽说有时味儿不好，不时有股草根味，可没被污染啊，喝着放心啊。村里人话，喝了不担心毒着。

从喝水这件事上看出，追求健康生活不单是城里人，农村人也讲究起这个来，吃喝上很注意卫生。其实，由于社会的发展带来的水、空气污染，大多数人虽有埋怨，也大都理解，发展吗，这个过程是不可避免的。如今，国家正加大投入治理环境污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都写进了十九大报告里，可见国家对治理环境污染的决心有多大。

如今，在农村住得人越来越少了，很多人随孩子搬进了城里住。农村的孩子到了结婚的年龄，都在城里买房子，这是大势所趋，被所有人接受了的。时下，美丽乡村建设改善了农村的居住环境，家家厕所都是水冲得了，上坡的路也都成了泊油路，可依旧留不住农村人，都往城里跑，特别是年轻人，别看生在农村，庄稼活一样不会干，种地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就像我的老家里，很长时间里就空着，偶尔回家，拧开院子里水龙头，看着水哗哗的流着，家里却没人喝了，村里那三口水井又出现在脑海里，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五月二十二日

好！

记忆中的老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