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的情结
王子营
冬青为常绿乔木，九十年代，在北方还是稀有的花木，如今随处可见。人们常为冬青在冬里还绿着而感叹，那雪下一簇碧绿总给人一些希望，一些温暖。应该是一九九七年春里吧，我带着女儿回家，娘从家里迎出来，笑着抱起女儿亲着，又和我说，晴家大门口栽了两棵冬青很好看，咱家门口载上两棵就好了。娘冷不丁的说这话使我打愣，我还没明白过来，娘像是看我为难，又和我说着，我只是说说，能淘着更好，淘不着也没啥。我一直没有说话，过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当时的心里还想着，娘是有些攀比的，见人家有啥也想有，还想起几件事来，在胡同里住时，那时的日子紧，年上想买件新衣服都是奢望，十二岁以前的我，年上都是穿哥哥的旧衣服或是用大人衣服改做的衣服，新衣服也只有哥哥和妹妹有，哥哥是老大，年上做新衣服首先想到的是他，妹妹是女孩儿，怎也得有件新衣服，至于我嘛，不要好，也不在乎穿啥，所以很多年里都没件新衣服。没新衣服的还有娘，有钱给孩子们买她也不买，就有那么一年，年初一大冷的天，风又大，娘连块围巾都没有，煮着水饺不知怎的说起这件事儿，爹娘就吵嘴，恰西邻家头上围着块蓝色的新围巾来叫娘一块出去拜年，我就知道了娘为何说围巾的事，这事我也上了眼，在胡同里转了一圈，那些婶子大娘头上都围着蓝色或是青色的四方新围巾，就娘没有，任风吹起的黑发在头顶飞扬，娘不时地用手摁着，缩着个脖子，冻得嘚嘚瑟瑟的，就觉得娘矮人一头似的，也知道了娘要围巾的缘故；还有一九八零年秋，娘看大伯家盖新房子，也眼热了，给上河工的爹捎信回来，商量要房基盖房子的事。这是很突然的事情，我家对盖房子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平时说了算的爹却听了娘的话，村里房基都分完了，爹又去要了房基。房子盖起来了，折腾光了家底，一家人过了一年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这事儿过后一家人都抱怨过，娘总是笑笑……
这冬青是不是也这样的心理，巷子里也没种这个的，晴家是老胡同里的邻居。说句实话，当时听娘说，我心里是有些烦的，虽没顶撞，也没说话，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其实，那个时候单位里就有冬青，刚栽的，围着院子种了很多，当时要几棵也没啥，我就是没这个心思，也没放在心上，虽说家里种冬青并不犯啥忌讳，但这些冬青之类的灌木，烈士陵园或是殡仪馆里常有，“万古长青”吗，就是这个寓意，种到自己家里，也行，给冬天添些绿色，看着舒服、养眼，给小院添些生机，就没满足娘。
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娘也一直没实现她的愿望，能在院子里栽上几棵冬青树，她倒是在院子里栽了棵山楂树，十多年里，山楂树换成香椿树，又换成柿子树，在栽上柿子树的第三年，娘走了，很仓促的走的，中午上的医院，半夜里就回来了，从此，我和娘阴阳两隔……
后天，就是娘的十年大祭了，确切的说，到3月16日（农历二月初十），娘走了整整八年了，农村的风俗，单亲老人十年祭日，第八年或是第九年上坟，具体有啥说法也不甚明白。其实，也不想弄明白，心里本来不好受，也没那个心思。
于是，这几天里，就想过去的很多事，那是不由自主地想，忍不住的想，就想到了冬青树这事上，现在想来，心里很后悔的，当时看娘的眼神是很渴望的，可我不了解她，没满足她，还有些烦气，就是过后也没问娘为啥要在家里栽冬青树，单纯是为了好看吗，我只能这样想，娘的心思永也不可能知道了，家里栽冬青，娘不单纯是为了好看，一定还有别的想法。那几年里，家里刚消停了，熬过了担惊受怕的几年，娘很享受平安的日子，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这一点，我是理解娘的，陪着娘熬过了暴风雨中的日子，不单是娘，我也很小心的过着消停的日子，不想家里再有半点风浪。可是呢，有时候心里就很烦气，和娘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这些事来，娘安慰我，我也安慰娘，这就很好了，谁想到还有这样安逸的日子，还求什么呢，家里平安最好。听着娘笑着说这些，我心里的郁闷也就慢慢的消散了。是的，以前受的那些苦只有我和娘感受最深，以前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还想再好，那只是人的欲望难满吧，谁也想好了再好。唉，想着以前，心酸满满。我后悔的是为娘淘几棵冬青不是多难的事，可我没有做，没有完成娘这个心愿，娘别的心愿呢？我就像突然失忆了，再也想不起娘还求过我啥。后天，该去给娘上十年坟了，我也想好了，一定会满足娘的心愿，在合适的日子里，在娘的坟旁种几棵冬青树……
2019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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