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美丽富饶的麻大湖畔。
我们这里的农民祖祖辈辈除了要耕种旱田、收割庄稼以外,还要在水田里劳作,收割苇草。
我们这里的“苇草”,是对芦苇的统称。对于芦苇,湖区人根据其苇秆的大小、粗细、韧性、用途等往往分的很细,一般地说,那些长得高、韧性强、苇杆粗且价值高的称作大苇;那些个头稍矮、韧性也好、杆较细的称作“二杆子”;而那些所谓的“草”其实不是草,而是指那些茎秆软、皮薄、韧性差的小芦苇而已。
现在正值“立冬”时节,我因事去了一趟麻大湖,看到湖区成熟了的苇草,顶头开出白色的毛茸茸的“穗子”,苍苍茫茫,“穗子”被太阳一晒,变得蓬蓬松松,再遇到一点风吹,毛花花被吹得铺天盖地,到处飞扬,就像飘起雪花一样。我就知道家乡割苇草的日子就要到了。“立冬十日割苇草”,这是湖区人自古以来留下的传统习惯,现在依然。
我禁不住想起那年参加割苇草的情景来了。
那是1976年的冬季,那年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广大农村还是实行的生产队管理体制。那年我高中毕业不久,被推选到生产队干起了会计,一个生产队的会计,就是村里的一名干部,每天里要记账、要给社员们记工分,还要进行生产队的夏季和秋季收益分配、搞年终决算。分粮、分钱、分柴草、分蔬菜等等,一股脑的事都需要会计去处理,到了夏秋农忙季节还得参加生产劳动。
割苇草,湖区人习惯的称作“小秋收”,因为割苇草是个力气活,也是一年中经济来源的重头戏,所以每个生产队都是很重视的。记得那年立冬过后,我们队里开始组织社员们割苇草。有一天,领着割苇草的副队长有事请假了,队长就临时派我去领着割苇草。可我从没有干过割苇草这活啊,怎么办?去就去吧,反正什么活都是人干的,一回生两回熟吗。我才不怕它呢,我心里想着,就事先学着常割苇草的社员的样子,磨好了大苇镰,挑了一幅适合自己的牛皮“腿子”,穿上生产队特制的帆布褂子,再扎起腰来,缠上裹腿,扛上一条短腿的小板凳,待“全副武装”起来后就跟社员们一起出发了。
麻大湖盛产苇草。麻大湖的苇草面积大、数量多,近两万亩的湿地,光芦苇就有一万多亩。麻大湖的苇草,望不到头,看不到边。夏季里,苇草郁郁葱葱,茎秆挺直,是湖区最壮丽的景观。到了秋末冬初,苇草成熟了,叶子大多变成淡黄色,苇絮摇曳着,有的地方被“蛤蝲蔓”等蔓生植物攀爬的连在一起,像扯了棚一样。在这茂密的芦苇荡里,生疏的人管保会迷失方向,难辨东西。
我随着熟悉苇田的社员们东钻西转,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迈进,遇水趟水,遇到挡路的苇草就用手拨一拨继续走,有的地方有些过去的苇茬子,我生怕扎到脚,就尽量的避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到达了我们队的苇田。立冬之后,天气已有些凉意,可由于一路跋涉,还没等干活我早已是热汗淋漓了。
到了我们的苇地,我让那些割苇子的“老手”先辨认好边界,既不能漏下地,也不能多割了别队的苇子,以免像往年一样发生“边界之争”,最后搞得双方不亦乐乎。然后就按每人揽上大约三米宽的苇子分配下去,他们一个个不愧是割苇的老手,擦擦拳、磨磨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下手干起来。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揽上两米多的一块割起来,一镰下去,割不倒几棵苇子,就是割倒的也是东倒西歪,揽不到怀里。有时,镰在水里一漂,把苇茬子割得老高。靠近我的刘兄看到我割苇子的姿势和苇子的长茬,就笑话我说,“拿笔杆子的手来割苇子怎么行啊,那苇子可是要比“写管”分量重的呀!我看你就歇一边去吧。”说得我顿时不知所措。可我不能真的不干了呀,我决心坚持下去,我坚信慢慢学总会掌握要领的。
用不了半天的功夫,一片苇子就被他们“放倒了”,他们把苇子捆成“个子”,再码起来,刚才还是笼罩在苇丛中的我们顿时眼前变得开阔起来。虽然我被他们落下了一大截,可我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就招呼他们说歇一歇,可他们哪里听得进去?这时刘兄又说话了:
“窦会计,你要觉得累就歇歇,我们还得赶数量呢,我们割少了不又给队里省了提成钱了吗(注:那时候,因为割苇子是力气活,天又冷,生产队就规定给割苇子的人按个数每个苇子发两角钱的提成)。再说,割苇子这活就只能是头午出营生,等到下午冷冷哈哈的还干啥活?”
“好,好,那你们觉得不累就尽管干,反正我是得歇会了。我还巴不得你们多领点提成,我们的苇子也好早一天割完。”我看他们干的正起劲就鼓励他们说。
我歇了一会儿,看看天已接近中午,我索性不干了,拿出记录本,清点一下每个人割苇子的个数,然后一一记下来,就招呼大家一块到苇地附近的台子上去歇息并等候家里送饭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送饭人撑着小溜子(一种湖区人常用来运货物的小船)从船道里过来了,就有几个年轻人跑过去帮送饭人把饭菜、粘粥提了过来,人们把苇叶一铺,折几根小苇子当筷子,“一家人”开始乐呵呵地吃起来。
吃过饭后,有的就地躺在苇个子上打个盹,有的凑在一起神啦,也有的不知转悠到哪里去了。
刘兄是个向来沉不住劲的人,“咱赶快干吧,早把苇子扛出来好早收工。”
“那咱们就干吧。”我附和着。
初冬的白天短,太阳一歪过中午去就有些凉意。我们每人扛几十个苇子,路又不远,所以没用多少时间就扛完了。随即就收工了。
这次割苇子,说是一天,其实也就干了五个来小时的活。可对我的印象却是不可磨灭的。
那时候,湖区人非常珍惜这些苇子,他们把苇子割倒后,再及时地装上“溜子”,通过一道道的船道,把苇子运到离家很近的空场上,以便利用冬闲时节“抽”好、分等备用。
那时候,麻大湖的芦苇,用途十分广泛。打成箔可做建筑材料,加工成篾子可编织筛子、筐子、篮子、簸箕等生活用品,加工成苇丝可制作精美的苇莲画等工艺品,它还是造纸的优等原料,就是苇叶、苇絮也有其独特的作用。苇子全身都是宝。历朝历代,都是湖区人发展生产、改善生活的重要资源。
麻大湖的芦苇,从大处讲,还有优化水质、净化空气、调节气候、改善生态环境的作用。因为麻大湖有了苇草,已成为有名的天然氧吧,这里成了当地群众及游客到此观光、休闲、娱乐好地方;因为麻大湖有了苇草,已成了百鸟栖息的乐园;因为麻大湖有了苇草,改善了水质,麻大湖也已成为鱼的世界。
然而,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麻大湖的苇草身价似乎并没有增加多少,倒是在某些方面还有“缩水”的势头,比如随着新型建材的出现,芦苇在建筑方面应用已明显减少;比如在家庭器具方面,尽管苇制品非常环保,但因为人工费的成本太高,又加上塑料制品的快速发展,家家户户使用苇制品的已很少见到;就是苇制工艺品由于缺乏创新研发,利用苇草做原料的产品也不是很多……
当下,又到了割苇草的时候,我想到了当年割苇草的情景,想到了当年湖区人对苇草寄予的厚望,又联想到了如今苇产品的市场的渐行萧条状态以及人们对苇草的漠视,禁不住忧心忡忡……
我期盼着有更多的人来关注麻大湖芦苇发展的前景,来做一做芦苇价值开发这篇大文章!
(窦同霆)